刁难不成反倒憋了一肚子的李太后,只想立刻打发走两人。
谢明曦站起身来,微笑应是。
盛鸿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明曦给皇祖母敬茶,皇祖母总该赏些见面礼。不然,若父皇母后和长姐皇兄们问起,倒显得祖母小气了。”
李太后:“……”
最后一招,也使不出来了。
没见过还有主动要见面礼的!
李太后气血翻腾,瞪了盛鸿一眼:“哀家岂会忘了这等要紧事!”
见面礼准备了两份,一份是正常的,和其余诸皇孙媳差不多。另一份颇为简薄,只一对金镯子而已。和赏赐宫女差不多。
原本李太后打算赏的是后一份,借此羞辱谢明曦一番。现在看这架势,便是谢明曦不吭声,盛鸿也不肯罢休。
罢了!还是早点打发他们两个走吧!
李太后冲身畔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女官心领神会,立刻退下去,过了片刻,捧了一对金镯子过来了。
李太后:“……”
李太后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蠢货!平日看着机灵的很,今日怎么这般蠢钝?
其实,真不怪女官!李太后一直绷着脸,面色颇不好看。这一使眼色,女官很自然地以为李太后是要继续刁难,找回场子和面子……
盛鸿一见那对金镯子,俊脸顿时没了笑意。
倒是谢明曦,颇有宠辱不惊的风范,微笑着上前接了锦盒:“多谢皇祖母厚赏!”
听到厚赏两个字,李太后的脸孔隐隐有几分扭曲。
然后,就见谢明曦转头将锦盒给了湘蕙,轻声叮嘱:“湘蕙,这是皇祖母赏我的见面礼。你好生捧着锦盒。”
李太后:“……”
堂堂一宫太后,若被传出苛待孙媳的名声,岂不是颜面扫地?俞皇后绝不会放过这等落她颜面的好机会,少不得要在建文帝面前挑唆。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性急。”李太后硬生生挤出温和慈爱的笑容来:“好事成双,哀家准备的是两份见面礼。”
然后吩咐有些发懵的女官:“去将另一份见面礼一并拿来。”
谢明曦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皇祖母这般厚爱,孙媳如何敢当。”
李太后笑得愈发慈爱:“你这般聪慧伶俐,哀家喜欢得紧。别说多赏一份见面礼,便是赏得再多,也难以表达出哀家心意。”
身在后宫,谁没有几副随时可以更换的面具?
李太后“慈祥”起来,简直像换了一张脸。
谢明曦亦是一脸孺慕敬爱,心中却哂然一笑。
这一场交锋,李太后已全然落在下风。
……
盛鸿沉着俊脸出了慈宁宫。
哪怕两人早有应对之策,,哪怕最终以谢明曦胜利而告终。可亲眼目睹谢明曦被李太后各种刁难刻薄,他的心里还是阵阵发堵发闷。
谢明曦唇畔含笑,神色轻松,看不出半分被刁难薄待的沮丧颓唐。
“别沉着脸了。”谢明曦轻声笑着提醒:“要是让父皇看见,定会心生不喜。”
是啊!
在宫中,谁也不会轻易流露出真实情绪。
天家无手足,只有你争我斗。天家父子,亦是先君臣后天伦。建文帝是大齐天子,也是皇子们头顶的天。圣眷荣辱,对皇子们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盛鸿在宫中生活已有数年,平日做戏已成了习惯。对此焉能没有深刻体会?
“我受些闲气无妨,”盛鸿低声道:“可是,我不愿见你受半分委屈。”
谢明曦心头一热,略略抬眼,和盛鸿对视。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刚才受委屈闲气的人,可不是我。”
这倒也是。
想到李太后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模样,盛鸿心情总算有所好转。随口笑问:“对了,第二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谢明曦淡淡一笑:“是一对羊脂玉镯。”
羊脂玉乃玉中极品。这一对成色上佳的羊脂玉镯,少说也值万两。
这才是一朝太后应有的气派!
盛鸿心情又好了些,低声调笑:“都攒着,留给我们的女儿日后做嫁妆。”
谢明曦啐他一口,心里涌起的甜意,却已浮现在眼角眉梢。
盛鸿心里美得不行,以右手握住了谢明曦的手,一起进了椒房殿。
……
芷兰已先一步回椒房殿复命。
李太后刁难谢明曦一事,俞皇后早有预料。派芷兰前去,一是为了护着谢明曦,二来也是故意戳李太后的眼窝和心扉。顺便再利用此事在建文帝面前挑唆几句。
母子之间的情意再深厚,也禁不起一再消耗。
李太后异于常人的癖好曝露后,建文帝对李太后的感情也愈发复杂,远不及往日亲近。
俞皇后随口笑言:“没想到,谢氏倒是入了母后的眼,竟被母后留着说了这么久的话。早知如此,皇上今日也该迟些起身。免得在这枯坐干等这么久。”
建文帝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心中有一丝不快,口中却笑道:“难得母后有这等兴致,朕等一等也无妨。”
一众皇子皆未多言。
唯有昌平公主笑道:“待会儿七皇弟和七弟妹来了,我可得好好问上一问。到底说了什么,讨了皇祖母欢心。”
建文帝对长女也格外偏爱,闻言笑了起来:“你皇祖母最疼你,任谁也越不过你去。”
李太后和俞皇后不和,对嫡出的孙女却颇为疼爱。
正说笑间,玉乔进来禀报,盛鸿和谢明曦前来请安。
建文帝略一点头。
俞皇后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一双璧人相携而入。
众人的目光齐齐掠过两人交握的手。
四皇子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李湘如的心情更是无比复杂。昨日盛鸿遇刺,众人震惊之余,皆以为亲事会改期。她心里甚至生出过隐晦的念头,或许,这门亲事会生出变故。
却未料到,谢明曦竟做出令人无比震惊的举动,主动登门拜堂。令帝后的口谕皆落了空……
谢明曦似未察觉到众人复杂的目光,从容上前,随盛鸿跪下行大礼:“儿媳谢氏,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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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的目光落在谢明曦的脸上。
自赐婚后,他再也没见过谢明曦。
曾意欲纳为妃嫔的少女,身份骤变,成了准儿媳。哪怕是一朝天子,心底的懊恼不快也挥之不去。
不能生儿子的气,这份怒气,便迁怒到了谢明曦的身上。
昨日谢明曦主动登门拜堂的举动,更令建文帝不喜。
此时此刻,看着娇颜如花般秀美眉眼间尽是从容风采的儿媳,建文帝霍然惊觉,自己心中依然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免礼平身。”耳畔响起俞皇后熟悉的温润声音。
建文帝迅疾回过神来,淡淡道:“平身吧!”
能平身的,只有盛鸿。
身为儿媳,谢明曦还有敬茶的“重头戏”。
谢明曦端起宫女备好的茶碗,恭敬地敬茶:“儿媳向父皇敬茶。”
建文帝做了多年帝王,隐藏心思这点小事不在话下,神色间毫无异样。示意卢公公接过茶碗,然后啜饮一口,赏下丰厚的见面礼。
然后,谢明曦再向俞皇后敬茶。
俞皇后似对建文帝心中波澜毫无所察,含笑喝了媳妇茶,赏了见面礼。待谢明曦起身后,俞皇后随口笑问:“在慈宁宫,你说了什么,竟得了你皇祖母青睐?”
谢明曦对李太后成心刁难之事绝口不提,张口便是感激感动:“儿媳也不知怎么回事。皇祖母待我格外亲善,便是见面礼也赏了双份。”
双份见面礼?
俞皇后先是一怔,很快会意过来是怎么回事,目中闪过笑意。
谢明曦真是好本事好能耐!不知今日将李太后气成了什么样子!看来,日后她身边倒是多了一个有力臂膀。
……
建文帝已张口询问起了盛鸿昨日遇刺之事。
盛鸿在此时也不逞能,苦笑着应道:“具体经过,父皇应该已从卢公公口中知晓了。儿臣着实未料到,成亲大喜之日,竟会有刺客潜藏在暗处刺杀儿臣。”
“万幸这几年儿臣一直习武不缀,身手还算不错,避过了十余箭。只在最后一箭时闪躲不及,受了伤。”
“父皇赏赐儿臣的汗血宝马,也中了两箭,虽未陨落,以后也难再驰骋了。”
说起爱马受伤,盛鸿心中一阵抽痛,目中露出痛楚。
四皇子看在眼中,颇觉快意。
那匹被赏给盛鸿的汗血宝马,同样是四皇子心头的一根刺!虽未当场射死,日后也再难如往日那般风驰电掣。
四皇子的快意尚未蔓延至心头,就听建文帝说道:“你不必难过。朕再赏你一匹汗血宝马便是。”
四皇子:“……”
宫中一共有两匹汗血宝马,一匹赏给了盛鸿。另一匹更神骏的,则是建文帝的御马。建文帝一张口,竟将御马也赏给了盛鸿!
别说四皇子,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也觉眼热。
盛鸿也颇有些意外之喜,虽一时没弄清建文帝的心思。不过,举世无双的宝马不要白不要:“多谢父皇。”
建文帝倒是没多想。汗血宝马再珍贵,于一朝天子而言,也算不得要紧。
再者,这一两年来,他贪恋美色和床榻之欢,龙体已被掏空。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对丹药越来越依赖。哪里还有策马驰骋的兴致和体力。
举世无双的汗血宝马,整日闲放在御马房里,倒不如赏给儿子。
俞皇后也关切地看了过来:“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吧!”
能拜堂,能进宫请安,能有什么大碍?
偏偏盛鸿就能摆出虚弱之极的嘴脸:“回禀母后,儿臣伤势不算重,不过,失血过多。太医叮嘱了,定要安心静养,方能恢复元气。”
然后,一脸愧然地对建文帝说道:“太医建议儿臣在府中静养,不宜奔波操劳。儿臣只得厚颜告假三个月。待伤养好了,再来向父皇请安。恳请父皇恩准。”
众皇子:“……”
无耻!太无耻了!
那点伤,养个十天半月便无大碍。亏盛鸿有脸告假三个月!这哪里是养伤,分明是想借机在府中和新婚娇妻卿卿我我。
建文帝瞥了盛鸿一眼,淡淡道:“既有力气进宫,想来伤势无大碍。朕允你在府中养一个月。”
好吧!一个月也不错了。
盛鸿忙笑着谢恩。
……
一直未曾出声的谢明曦,上前一步,轻声请罪:“昨日儿媳惊闻殿下受伤,心急如焚,未等父皇母后旨意,便自行乘轿前往七皇子府拜堂。攒越失仪之处,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提及此事,建文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身为女子,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止,令人耻笑,也令天家威严成了笑谈。确实该罚!”
俞皇后尚未来得及求情,昌平公主已抢先张了口:“父皇,七弟妹忧心七皇弟的身体,这才主动登门拜堂。总胜过七皇弟带伤迎亲。”
昌平公主应了盛鸿所请,今日果然挺身而出,第一个张口说情。
三皇子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姐言之有理。七弟妹对七皇弟有情有义,父皇何忍责罚!再者,七弟妹刚过门,若因此受罚,日后如何在人前露面立足?儿臣恳请父皇,饶过七弟妹这一遭。”
看在盛鸿忠心拥护自己的份上,三皇子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五皇子也一并求情:“七皇弟大喜之日遇了刺客,令人始料不及。七弟妹不顾惜声名,权因在意七皇弟的身体。还请父皇网开一面,饶了七弟妹吧!”
临出门前,尹潇潇拧过他的耳朵,让他为谢明曦说情。
家有“贤”妻的五皇子,也只得做一回好人了。
二皇子沉默寡言,不喜说话,只说了五个字:“请父皇开恩。”
如此一来,一直没出声的四皇子,便显得格外醒目了。
四皇子压根就没张口求情的意思,奈何众人都张口,他若不吭声,倒显得无手足之情。
无奈之下,四皇子勉强帮着求情:“儿臣以为,此事不宜重罚,免得惹来更多闲言碎语。不如父皇就令七弟妹每日抄一回女诫,抄个一年半载,稍作惩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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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阴险的四皇子!
每日抄一回女诫,还要抄上一年半载!这哪里是稍作惩戒,根本是故意坑谢明曦!
盛鸿心头火气直冒,只是,还未等他张口,建文帝已点点头:“这个提议倒是合适。谢氏,你就抄一年的女诫吧!”
建文帝龙口一开,便是俞皇后,也不宜再说情。
反正人都过门了,正经的七皇子妃名分也到了手。每日花两个时辰抄女诫,算不得什么大事。
果然,谢明曦已恭敬领命:“儿媳谨遵父皇之令。日后定会用心抄女诫。”
建文帝神色稍缓。
盛鸿满心怒火,面上并未流露。
谢明曦说得没错。在这宫中,人人都戴着面具,不会轻易显露真实情绪。他和四皇子已成死敌,当着建文帝的面,也得演一回兄友弟恭。
不过,他自有法子“回敬”。
“父皇,昨日行刺儿臣的刺客,已尽数服毒自尽。”盛鸿皱眉张口:“这个幕后主谋,既敢在光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显然早有准备。只怕刑部查不出刺客的来历身份。”
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四皇子一眼,继续说道:“三年前西山春猎时,那十余个刺客,竟胆大包天地行刺父皇。父皇严令彻查,也未能查出幕后主谋。”
“昨日行刺的手法,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儿臣以为,这两次刺杀,皆是出自一人手笔。”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建文帝也曾暗中生过猜疑,此时听盛鸿之言,更觉诛心。龙目中闪过毋庸置疑的怒火,重重地哼了一声:“朕定要将这个幕后黑手找出来,碎尸万段,方解心头恶气!”
那一声冷哼,听得众皇子心头一凛。
尤其是四皇子,心情陡然阴霾。
刺杀盛鸿之事,是他暗中出手没错。可三年前西山春猎之事,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盛鸿这一张口,将两件事连为一桩。便如平白地往他身上泼一大盆污水。
偏偏他连“自辨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可恨可恼!
昨日那十余箭,怎么就没能将盛鸿当场射杀?
更令人憋闷吐血的事还在后面。
谢明曦上前一步,裣衽行了一礼:“父皇,这些刺客面容俱毁,又都已服毒身亡。怕是难以查清身份来历。不如从他们所用的弓弩下手!这些弓弩,俱是军中专用,民间不得私造。若能查清弓弩的来历,或许能查明刺客身份。”
盛鸿接过话茬:“四皇兄统领兵部,此事少不得要麻烦四皇兄出力了。”
四皇子:“……”
好恶毒的一计!
这是逼着他找一个替死鬼!否则,他便要落一个“办事不力”“对兄弟不义”之恶名!
一直未曾出言的俞皇后,也点头赞成:“这个主意甚佳。”
建文帝果然点头应允:“也好。此事就便由四皇子负责!务必查出弓弩的来处!”
四皇子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应下:“儿臣谨遵父皇之命!定当尽力而为!”
三皇子从不肯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闻言道:“不如就给四皇弟一月之期。到时候七皇弟伤愈归朝,四皇弟查出弓弩来历。也能令幕后真凶大白天下。”
二皇子五皇子也不介意在此时坑一坑四皇子,一起点头称是张口附和。
建文帝听了儿子们的谏言,愈发觉得让四皇子彻查兵部弓弩库是个好主意,温和问四皇子:“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吧!”
四皇子咽下喉头那口血,正色应道:“一月之期足矣!”
盛鸿和谢明曦飞快地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冷笑一声。
想凭借此事彻底压垮四皇子,显然不太可能。不过,四皇子想安然脱身,少不得来个“断尾求生”。
端看四皇子要推谁出来做替死鬼了!
……
正午时,椒房殿里设了宫宴。
既是宫宴,也是家宴。
宫中一众嫔妃,唯有李贤妃俞淑妃岳丽妃有份出席。育有九皇子的端妃彻底失了宠,未能露面。
而梅妃,自三年前被幽禁在寒香宫后,再未出过寒香宫半步。今日也未能例外。
想起梅妃,盛鸿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三年来,他每隔数日,便会写一封信送去寒香宫。在俞皇后的默许下,无人拦他的信。梅妃却无只字片语传出来。
事实上,这已是俞皇后格外开恩了。犯下大错的嫔妃,没送去慈云庵,只幽禁在寝宫,已算是幸运。
以梅妃的纤弱,去了慈云庵,怕是熬不了三年,就会香消玉殒。
身侧的谢明曦,似是窥出了盛鸿平静外表下的那丝失落黯然,悄然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
盛鸿回过神来,反手握住谢明曦的手,冲她笑了一笑。
不用担心。我能撑得住。
总有一日,我要带母妃离开这座冰冷无情的皇宫。
坐在一旁的尹潇潇,忍不住低声打趣:“喂,我说你们两个,就是再恩爱,当着大家伙的面也收敛一二。”
尹潇潇也怀了身孕,此时已满三个月,腹部微微隆起。俏丽爽朗中,多了一份温柔。
李湘如满心酸水,不肯接下话头。
赵长卿轻笑一声,接过了话茬:“七皇弟和七弟妹情意深厚,让我等艳羡不已。”
谢明曦身为弟媳,少不得要回敬一二:“二皇嫂和二皇兄才是鹣鲽情深,令人神往。”
当年,二皇子对赵长卿一见钟情,坚持娶她为妻。这几年里,赵长卿生了一子一女,二皇子对赵长卿也极好。李贤妃倒是曾赏赐过两个宫女,二皇子不咸不淡地安置在内宅里,并无恩宠。
事实上,几位皇子都未纳侧妃。内宅里有几个通房侍妾,根本不值一提。在此时,都算得上专情了。
只是,人和人之间最怕一个“比”字。
和谢明曦一比,她们身为皇子妃的幸福,不免就要逊色几分。
说笑间,宫宴也显得颇为热闹。
就在此时,玉乔匆忙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三皇子府里的内侍进宫送信。三皇子妃已经肚痛发作,进了产房。”
此言一出,众人皆喜。
三皇子情难自禁地站起身来,俊脸上满是激动喜悦的光芒:“父皇,母后,请恕儿臣失礼。儿臣要先行告退回府。”
女子生产,素来被视为一道鬼门关。身为丈夫的三皇子,确实该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皇子府。
俞皇后立刻笑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了。快些回去,本宫和皇上都等着萧氏平安生子的喜讯。”
在皇家,生子生女的分量截然不同。俞皇后这么说,与讨口彩无异!
建文帝也笑道:“皇孙皇孙女朕都一样高兴,你早些回去吧!”
三皇子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拱手行礼,告退离席回府。
尹潇潇和萧语晗最是交好,听闻萧语晗进了产房,哪里还坐得住,不停冲五皇子使眼色。
号称“从不惧内”的五皇子只得起身,拱手笑道:“父皇,母后,儿臣也想去三皇兄的府上坐上一坐。”
建文帝随口便应了。
尹潇潇冲谢明曦歉然一笑。
今日是谢明曦嫁入天家的第二日,敬茶认亲,这宫宴也是为新妇而设。没等宫宴散席,她便急着想离开,说来委实有些对不住谢明曦。
谢明曦却丝毫不介怀,竟也一并起身行礼道:“父皇,母后。儿媳和三皇嫂既是妯娌,亦是同窗好友。三皇嫂临盆在即,儿媳心中也十分牵挂。儿媳斗胆,请父皇母后散了宫宴。我和五皇嫂一并前去三皇子府。”
建文帝素以重情重义自诩,听了这一席话,对谢明曦的恶感去了大半,笑着应允。
俞皇后自不会阻拦,一并笑着应下。
……
昌平公主和三皇子感情最佳,自要去三皇子府。赵长卿为人圆滑周全,断然不会落于人后。李湘如心中酸水直冒,面上却不肯失礼。
于是,众皇子妃一并奔赴三皇子府。
五皇子放心不下怀有身孕的尹潇潇,也一并前去。胳膊有伤的盛鸿,不便骑马,和谢明曦一并坐了马车。
唯有二皇子四皇子,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等消息。
在人前一直撑着若无其事的四皇子,独自进了书房。强撑着的镇定如冰雪般笑容,目光阴鸷而愤怒。
盛鸿谢明曦联手设局,坑得他有苦难言!
私造兵器是大忌,一旦查明,便会被视为谋逆。他胆子再大,也未至这等地步。死士们所持的兵器,都是暗中重金购买而来。
那三架弓弩,俱是军中特有的利器。射程比普通弓箭远了一倍,且速度迅疾,堪称杀人利器。普通工匠根本造不出来,唯有军中工匠会制造,且全部用于军中,从不在市面上流传。
此次为了置盛鸿于死地,他暗中吩咐盛渲,从兵部的武库司里挪用了三架弓弩。
他领着兵部一年有余,能安插的人手有限。盛渲在兵部武库司里任主事。为了悄无声息地弄出这三架弓弩,颇费了一番心思。
现在,建文帝责令他一个月之内彻查兵部。
一个月之后,他要如何交差?
……
傍晚时分,李湘如回了四皇子府。眼角眉梢透出按捺一丝淡淡的喜意:“殿下,三皇嫂在一个时辰前生下皇孙女,已向宫中报了喜。”
萧语晗抢先一步怀了身孕,好在生的是皇孙女,不是皇孙。
一直积郁在心头的苦闷,悄然散了大半。
奈何四皇子满腹心事,压根没留意到李湘如面上微妙的窃喜,随意嗯了一声。
李湘如抬眼看向四皇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一直未能有孕,深觉愧对殿下。我真盼着,能早日怀上一子半女。”
说完,便臊红了脸。
对端庄自持的李湘如来说,说出这等类似“求~欢”之类的话,简直难如登天。
只是,眼看着尹潇潇也有了身孕。以盛鸿和谢明曦的恩爱,怕是也会很快传出喜讯。一想到这些,好强的李湘如焉能不急?也只得舍下女子的矜持了。
四皇子阴郁烦闷还来不及,哪有欢愉的心情,冷然道:“你迟迟没有身孕,难道还怪我不成?”
如果不是为了子嗣,他何必初一十五都去她的屋子里歇下?
李湘如骤然涨红了俏脸,既羞惭又难堪,目中闪起水光:“殿下,我并无此意。我只是盼着早些有喜,早日为殿下传承子嗣罢了……”
四皇子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李湘如心中一紧,反射性地追上前,攥住四皇子的衣袖:“殿下勿恼,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胡言乱语。”
四皇子俊脸冷如冰雪,薄唇吐出几个字:“知错当改。”
李湘如低声应是。过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在椒房殿,殿下应下一月之期,要彻查兵部。不知心中可有把握?”
短短两句话,不知为何又触怒了四皇子。
四皇子不耐地抽回衣袖,冷冷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然后,拂袖而去。
李湘如强忍着的泪水,潸然而下。
喜欢一个人,到底会令自己卑微至何等地步?
她已经低进尘埃,为何还是触摸不到他的心?
……
萧语晗从阵痛进产房,到生下女儿,一共大半日功夫。对头胎来说,已是十分平稳顺利。
谢明曦尹潇潇一起留在产房,陪伴萧语晗。
五皇子和盛鸿,则在内厅里陪着三皇子。
满心期盼着儿子的三皇子,在得知妻子生了女儿后,心中颇有些失望。若能一举得子,在子嗣上便能力压四皇子一头。也会为他的东宫之争添两分胜算!
皇孙女和皇孙的分量,岂能同日而语?
三皇子面上那一丝失望失落,落入盛鸿眼中。
盛鸿不着痕迹地笑着提醒:“三皇嫂历经临盆之苦,现在定然最想见到三皇兄。”
妻子深受十月怀胎之苦,如闯鬼门关一般生下女儿。身为丈夫,倒在这儿嫌弃挑剔起来了。
这可有点过分了啊!
五皇子也笑道:“是啊,三皇兄还是快去见见三皇嫂吧!”
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将不该有的情绪收敛起来,欣然笑道:“好,我这就去。”
产房里燃着数个炭盆,暖融融的,混合着产后特有的血腥气,味道着实不算好闻。
筋疲力尽的萧语晗,满头汗珠。
尹潇潇心疼不已,拿起毛巾为萧语晗轻拭汗珠。萧语晗勉强睁开眼,说了句“谢谢”。
尹潇潇立刻道:“你刚生了孩子,虚弱无力,好生歇着,别说话了。”然后,又端起一旁的参汤,慢慢喂萧语晗喝下。
两人自少时起结为好友,感情亲密,更胜姐妹。
尹潇潇怀着三个月身孕,本不宜奔波。在听闻萧语晗临盆时,却立刻来了三皇子府,陪伴在萧语晗身边。
谢明曦略略俯身,微笑着看着刚出生的女婴。
女婴满身红通通的,闭着一双小小的眼睛。张着小嘴,细声细气地哭着。刚出生的孩子,还看不出水灵标致。不过,眉眼间依稀有三皇子和萧语晗的影子。
“真是个漂亮孩子。”谢明曦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眉眼生得和三皇子一般模样,嘴唇下巴又像三皇嫂。”
初为人母的萧语晗,听得满心欢喜,吃力地转头看了女儿一眼,目中溢满了温柔欢喜:“我只盼着孩子身体康健,幸福平安。”
第一胎生了女儿,萧语晗心里也有些隐隐的遗憾。不过,身为母亲,看着和自己血肉交融的女儿,心底瞬间涌起强烈的愉悦和满足。
这是她和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
三皇子也一定会爱如珍宝吧!
就在此时,产房外响起宫女们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来了!
谢明曦和尹潇潇对视一笑,一同起身和萧语晗作别。。
夫妻见面,少不得要说些温柔体己话,她们两个还是别在一旁碍眼了。
……
片刻后,三皇子迈步进了产房。
短短片刻,三皇子已调整好心态,面上满是喜意,看不出半分失落。走到床榻前,先温柔地询问萧语晗身子如何。
“又累又痛。”萧语晗轻声道,语气虚弱。
再坚强的女子,此时也分外脆弱惹人怜爱。
三皇子忙低声宽慰几句,然后又看向刚出生的女婴。这一看,原本的失落被冲淡了不少,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悦。
萧语晗何等细心敏锐,已然窥出了三皇子的心思,轻声张口道:“对不起,我没能为殿下生下儿子。”
三皇子自不肯承认自己的失望,忙笑道:“生女儿,我一样高兴。再说了,我们还年轻,想生儿子,以后慢慢生便是了。”
所以,三皇子还是很想要儿子啊!
萧语晗知道自己不该露出异样,心里淡淡的失落却徘徊不去。
是啊!男人都重子嗣。
当年对俞皇后情深意重的建文帝,对长女爱如掌珠的天子,还不是接连纳宫妃生皇子?不然,何来的一众庶出皇子?
储位未定,三皇子急切地想要子嗣,为自己再添一筹码。如今她生了女儿,令他的一腔希冀落了空。他如何能不失望?
别说在天家,便是名门望族世家勋贵,也皆是如此。
萧语晗打起精神,冲三皇子笑道:“殿下说的是。我好好将养身子,日后再为殿下传承子嗣。”
三皇子笑着应了一声,爱怜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萧语晗的面颊。轻声道:“我已让人进宫报喜,也打发人去萧府报喜了。”
他喜欢萧语晗的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对身为户部尚书的岳父也格外看重。
萧语晗抿唇一笑。
……
“小侄女生得如何?”
盛鸿身为小叔,不便进产房,兴致勃勃地问谢明曦。
谢明曦笑着应道:“眉眼秀气水灵,日后定是个美人。”
“是啊!孩子生得十分可爱。”尹潇潇笑着接了话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生得是何模样。”
五皇子一脸骄傲地说道:“我的儿子,定然生得像我,英俊又威武!”
话刚出口,便知不妙。
果然,尹潇潇已睁圆了一双明媚的大眼,瞪了过来:“你这话说得是何意?莫非我只能生儿子,若生了女儿,你又待如何?要休了我不成!”
娇妻一瞪眼,五皇子威武不屈的大丈夫气度顿时软了半截:“潇潇,你别动气。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可不像三皇兄那样只想要子嗣。你生女儿,我更喜欢。”
然后,好声好气地哄道:“太医不是叮嘱过吗?你怀着身孕,要心平气和好好养胎,别生气,免得动了胎气。”
尹潇潇轻哼一声:“是是是,你就怕我动胎气。我知道,你在意的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我怀着身孕,你才不会这般让着我。”
谢明曦和盛鸿忍着笑看热闹。
五皇子也顾不得颜面了,立刻叫屈:“我什么时候没让着你了?打从你嫁进门的那一天起,我事事都顺着你。”
尹潇潇又哼一声:“那是因为你身手不及我,被我揍怕了。不然,你哪里肯听我的。”
五皇子:“……”
盛鸿和谢明曦忍俊不禁,一起笑了起来。
……
七皇子府离三皇子府颇近。坐着马车,盏茶时分便到。
此时,已至傍晚,天边一片昏黄。
盛鸿胳膊虽有伤,举止依然灵活,率先下了马车。然后笑着冲谢明曦伸出完好无伤的右手。
谢明曦将手放进盛鸿手中,略一借力,优雅地下了马车。
小夫妻并肩而行,进了府中。
“五皇兄平日最好颜面,”盛鸿边走边低声笑道:“今日过后,在我们面前,怕是再也没脸充大丈夫了。”
想到刚才的情形,谢明曦也颇觉有趣:“五皇兄也是,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偏要装模作样。这下可算是彻底露馅了。”
由此也可见,五皇子是真的在意尹潇潇。
否则,如何会这般“惧内”?
唯有在意,才肯退让。
盛鸿似是窥出谢明曦的心思,压低声音调笑:“我可不像他这般死要面子。我要正大光明地让世人看见,我盛鸿就是惧内,什么都听媳妇的。”
谢明曦:“……”
谢明曦停下脚步,立于廊檐下,侧脸看了过来。
精致的宫灯散发出昏黄光芒,在谢明曦秀美的俏脸上撒下柔和的光晕。那双乌黑如宝石一般的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盛鸿眨眨眼,来了个明送秋波:“怎么了?莫非是被我的盛世俊颜震慑住心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谢明曦淡淡道:“我是被你的盛世厚颜震住了。”
盛鸿:“……”
谢明曦扬起唇角,无声一笑。
那一点笑意,自嘴角蔓延至眼底,如鲜花一般,在盛鸿的眼前徐徐开放。
盛鸿心头一热,伸手握住谢明曦的手:“明曦,我们也生个女儿好不好?”
谢明曦:“……”
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
“三皇兄一心想要儿子。今日得知三皇嫂生了女儿,他颇为失望。我和五皇兄各自劝慰他几句,他的神色才好看了一些。”
“依我看,还是女儿更贴心更好。混账小子,只会淘气捣蛋,哪里好了。我可不像三皇兄,我就喜欢女儿。”
没等谢明曦吭声,盛鸿已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明曦,以后我们生一个女儿,容貌像我,头脑像你。我们一起细心教导,我们的女儿一定是世上最美丽最聪慧最可爱最讨喜的小姑娘。”
谢明曦瞥了盛鸿一眼,淡淡道:“容貌像我也无妨。不过,若是头脑像你,可就糟了。”
学渣感受到了来此学霸的深深轻视,忍无可忍地反驳:“哪里就糟了!君子六艺,我的射御数都是最出色的。”
谢明曦冷静又迅速地接了话茬:“是啊,你只是四书五经礼仪乐器学得差而已。”
盛鸿:“……”
小夫妻一边斗嘴说笑,一边进了院子。
……
魏公公伺候盛鸿换了常服。
谢明曦在从玉扶玉的伺候下也换了一袭家常衣裙,洗去满面铅华,繁复精致的发式也换做了简单的圆髻,发边只簪了一支海棠木簪。
看来既清爽又可人。
盛鸿凝望着新婚娇妻,心中俱是甜意:“明曦,成亲了真好。我能日日看见你,天天守着你。”
谢明曦抿唇一笑,主动拉起盛鸿的手,一起坐到了小巧的梨花木圆桌边。
晚饭精致而丰盛,四个冷盘四个热炒,四道或蒸或烧的菜肴。另有五六味面点及羹汤。别说两人,便是四人也吃不下这么多。
两人曾同窗同食,谢明曦对盛鸿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先为他盛了一碗牛肉羹,再为他夹了一碗喜欢的菜肴。
盛鸿颇为享受这种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美好感觉,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我胳膊受着伤,不便举筷进食,你来喂我。”
……你伤的是左胳膊不是右手谢谢!
话到了谢明曦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谢明曦默默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塞入盛鸿口中。
盛鸿美滋滋地吃下,只觉得被喂食的感觉十分美妙。索性拿起筷子,同样夹了鱼肉送到谢明曦唇边:“你最爱吃鱼,这鱼肉做得鲜嫩味美,你也好生尝一尝。”
……自己能拿筷子了为什么不自己吃还要喂她?
谢明曦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是中了邪,满肚子吐槽,不知为何都忍了回来。张口,吃下鱼肉,细细咀嚼。
这鱼肉,确实鲜嫩味美。
在一旁伺候的湘蕙等人,都有些熬不住了,各自移开目光。
从玉冲扶玉眨眨眼。
以后两位主子吃饭,她们还是退下吧!免得在一旁碍眼。
扶玉眨眨眼以示回应。
何止是碍眼,还被秀了一脸恩爱。
……
花了半个时辰晚膳,之后又各自沐浴更衣。
此时虽是初春,天气依然冷冽。屋子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毫无炭火异味,暖融融的如春日一般。
谢明曦坐在炭盆边,由从玉伺候着绞干长发。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被温暖的炭火烘着,格外舒适。
盛鸿在一旁看着,心里颇觉遗憾。
可惜他的左边胳膊受了伤,不能动弹。否则,此时他便能将从玉撵出去,自己亲自为谢明曦擦拭长发了。
盛鸿的目光太过热切,从玉委实有些待不住了,小声对谢明曦说道:“小姐,奴婢还是先退下吧!”
谢明曦面颊微热,略一点头。
好在她擅长掩饰情绪,那点羞臊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从玉压根没察觉出来。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
少了碍眼的从玉,盛鸿立刻上前,轻轻揽住谢明曦,在她黑亮柔顺的青丝上落下轻吻。
谢明曦轻轻依偎进他的怀中。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吧!
哪怕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地相依偎,聆听彼此的心跳呼吸,已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可惜,血气方刚热血上涌的盛鸿,浑身燥热难耐,没能体会到谢明曦此时的“静好”。热切贪婪的唇舌印在她的额上,很快又移到她的唇上。
……
一炷香后。
面颊略红的谢明曦,冷静地抓住探入她衣襟的手:“行了,天晚了。我们早些睡下,明日还要早起。”
俊脸通红的盛鸿,满心不情愿地抽回手,低声咕哝道:“要不是胳膊受着伤,我早将你抱上床榻了。”
新婚正应该是你亲我热你侬我侬的时候,软玉温香在前却得忍着,简直是世上最惨无人道的折磨。
看着盛鸿如吃不到糖的孩童一般不满的俊脸,谢明曦颇觉好笑。
女子和男子到底不同。哪怕是情之所至,对床榻之事也未必热衷主动。而男子,却更渴盼更热切。
谢明曦好言哄道:“别急,待伤好了再圆房。”
盛鸿一脸委屈:“我只是胳膊受伤,又不是不能圆房。我躺在床榻上,任你为所欲为,难道你半点不心动?”
想到那等香艳旖旎的场景,谢明曦竟真的有些心动……
盛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明曦的神色变化,见她面颊泛红,顿时心花怒放:“明曦,我们今晚就洞房。”
谢明曦回过神来,拧了盛鸿的厚脸皮一把:“洞什么房!待你胳膊上的伤好了,一个月之后再说。”
……
隔日,谢府。
天刚亮,谢府便开了正门。
今日谢家上下,俱穿戴得格外齐整鲜亮。便是谢家的丫鬟家丁,也都是一身新衣。每隔一炷香时辰,门房管事便跑去正堂送一回口信。
“启禀老太爷老太太,七皇子府的马车尚未至。”
谢老太爷嗯了一声,随意地挥挥手:“先去候着,有消息了,立刻来通传。”
谢明曦出嫁之日一波三折,七皇子遇刺之事,更令人心惊胆战。好在一切有惊无险,谢明曦和七皇子顺利拜堂成亲。
昨日谢府众人战战兢兢等了一天,也未听到宫中传来什么动静。诸如帝后冷待新妇或七皇子妃在宫中被怒斥无颜见人之类。便连宫外,也没多少流言蜚语。
谢老太爷特意打发几个管事出府打听一圈,待听闻外面没什么贬低谢家之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相较之下,谢钧脸皮便厚得多了。
人在官场混,没点厚脸皮如何混得下去?
总之,他的掌上明珠已嫁入七皇子府,成了正经的七皇子妃。他已是七皇子的岳父,是当今天子的亲家!
只要谢明曦不犯大错,以盛鸿待她的情深意重,这个七皇子妃之位稳如泰山,无可撼动。他靠着七皇子,在户部也有了一席之地。
那些眼热泛酸的同僚,不管心里如何做想,对着他的时候还不是满面笑容拱手道喜?
这就是身为皇戚的体面和风光!
徐氏一张老脸也笑如菊花:“阿钧,今日明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钧笑着应道:“巳时左右便该到了。”又笑着叮嘱一声:“如今明娘是七皇子妃,不宜再直呼闺名。母亲可得记下,免得失礼。”
天家规矩就是多。
徐氏心里嘀咕一声,口中连连应了。
谢元舟主动张口道:“大伯,我和元蔚出去迎上一迎。”
娘家兄弟出府相迎,既显亲热,也有为出嫁的姐姐撑腰之意。
谢元楼只有三岁,压根派不上用场。也只有让二房的谢元舟兄弟两人出面了。好在谢元舟兄弟都是好学上进的少年郎,相貌也生得俊秀,颇能拿得出手。
谢钧欣然应下。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谢元舟回来了,神色间有些微妙:“大伯,七皇子妃的陪嫁丫鬟佩蓉回府送口信。他们先去了莲池书院,待用了午饭,再来谢府。”
谢钧:“……”
回门是回娘家。怎么着也该先回谢府,再去莲池书院吧!
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谢老太爷有些不快,轻哼一声:“明娘也太不像话了。往日住在莲池书院也就罢了。正经地三朝回门,怎么能先去莲池书院?”
谢钧心里也不痛快,面上却未流露:“明娘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既是午后再回,我们也不必在这儿候着了,各自先散了。待到午后再来正堂。”
……
“我们先来莲池书院看望山长,岳父他们怕是会心中不喜吧!”
有着七皇子府标记的马车上,盛鸿低声说笑。
谢明曦淡淡一笑:“心里有些不痛快是难免的。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待午后回谢府,谢家上下还是会笑脸相迎。”
“他们所在意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身为七皇子妃的谢明曦,是否在意娘家,是否愿给娘家体面。在意的是你这个身为七皇子的女婿,对岳家人是否亲热敬重,能否在你这儿沾到更多的好处。”
仅此而已。
盛鸿笑容一敛,注视着谢明曦的脸庞。
谢明曦神色平静,看不出半分失望和低落。
到底曾经历过多少痛苦,才有这般如冰雪般的冷酷和洞悉一切的冷漠?
看着这样的谢明曦,盛鸿心尖如被针猛地刺了一下,然后,细密的痛楚和强烈的心疼在心头蔓延。
马车外有众多侍卫随行,从玉扶玉湘蕙魏公公等人,也在马车旁随行。有些私密的话,不便说出口。
盛鸿默默地伸出右手,揽住谢明曦的肩头。
谢明曦没有拒绝他的体温和安抚,略略扬起唇角,轻声笑道:“不必为我伤怀。盛鸿,我早已看清,也早已习惯了。”
盛鸿用力搂紧她,在她的耳畔低语:“明曦,以后有我陪着你宠着你,绝不让你孤单寂寞。”
谢明曦嗯了一声,抬起眼,和盛鸿四目对视:“我也一样。”
这世间,我们互相疼惜彼此,温暖彼此,携手白头。
……
半个时辰后,莲池书院。
所有学生都在学舍里上课,莲池书院里一片书香安宁。
七皇子府的马车停在莲池书院外,七皇子夫妇下了马车后,一众侍卫悄然散开,唯有魏公公湘蕙等人随行伺候。
顾山长既惊又喜,先喊了声“明曦”,然后才想起弟子已嫁入天家为媳,这称呼也该改一改了。
谢明曦似窥出顾山长的念头,抿唇一笑,上前拱手行礼:“弟子明曦,见过师父。师父还像以前那般,喊我明曦便是。”
盛鸿左胳膊不能乱动,无法拱手行礼,就这么怪模怪样地作揖:“学生盛鸿,见过山长。”
顾山长满心惊喜,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们没回谢府吗?”
谢明曦微微笑道:“我们先来莲池书院,陪师父用了午饭,再去谢府小坐片刻。”
在她心里,莲池书院才是她的娘家。顾山长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回门这一日,她自然要回莲池书院,要见师父。
顾山长听出谢明曦话中之意,心中无比快慰。也顾不得谢家人会如何做想了,笑着说道:“好好好,回来就好。我这就命人去鼎香楼叫一桌席面来。顺便叫上苏夫子杨夫子她们几个如何?”
谢明曦含笑点头。
盛鸿对几位曾经的夫子同样敬重,闻言笑道:“可别忘了叫上我师父。”
他口中的师父,说的正是廉夫子。
如今的盛鸿,已学了廉夫子的看家本事,算是正式“出师”。师徒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大大减少。说起来,也有月余未曾见面了。
顾山长笑着应下。
……
莲池书院是女子书院,平日除了男夫子之外,从无男子出入。
盛鸿命所有侍卫都在书院外守着,只带了魏公公进书院。
此时所有少女都在学舍里上课,虽隐约听闻外面的动静,却无人敢跑出学舍看热闹。盛鸿坦然自若地进了莲池书院,比回自己的皇子府还要熟悉自在得多。
在看到一排寝舍时,盛鸿忽地笑问:“山长,我和明曦当年住过的寝舍可还在?”
亏他还有脸问。
顾山长笑着白了他一眼:“在是在,不过,一直封着,没再让人进去午睡过。”
堂堂皇子睡过的寝舍,哪能再让别的少女进去?好好的一间寝舍,就这么挂了铜锁。一想起来,顾山长便要心疼一回。
盛鸿听了,倒是美滋滋的,转头冲谢明曦笑道:“明曦,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寝舍待上片刻如何?”
谢明曦呵呵一笑:“这就不必了。一想起曾被人骗了三年,我便心中发堵不痛快。并无眷恋之处。”
盛鸿:“……”
盛鸿吃了瘪,咳嗽一声,迅速改口:“不去也罢。”
一物降一物,半点不假。
顾山长无声轻笑。
无需多问,也能知道谢明曦成亲后过的极好。
唯有夫婿全心呵护相让,嫁为人妇的女子才会有这等肆意飞扬的神采。此时的谢明曦,甚至比往日更美了几分。
……
盛鸿一直在侧,顾山长不便问什么私密,便问起了昨日两人进宫敬茶之事。
谢明曦将慈宁宫之行一一道来,末了笑道:“……皇祖母赏了我两份见面礼,可见对我印象颇佳。”
顾山长:“……”
到底是一朝太后!
顾山长硬生生地忍住了张口怒骂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呵呵一笑:“是啊!太后娘娘素来宽厚,对晚辈也格外疼爱。”
宽厚个屁!
刻薄刁难俞皇后几十年,现在又开始苛待为难孙媳!世间这么多呛死噎死走路摔死一睡不醒的老太太,怎么李太后半点事没有?
顾山长眼中的嫌恶不喜太明显了。
谢明曦视若未见,盛鸿也只做不知,张口说道:“我昨日已向父皇告假一个月,在府中安心养伤。这一个月里,明曦得留在府中照顾我,也不必进宫请安了。”
听了此言,顾山长心情略有好转,叮嘱盛鸿好好养伤。
盛鸿听了满心感动,连连点头。还没等感动完,就听顾山长又说道:“早些将伤养好,上朝当差。免得整日待在府里,被人取笑儿女情长。连带着明曦也被人说嘴。”
盛鸿:“……”
感情说来说去,在意的是谢明曦的声名啊!
看着盛鸿郁闷的俊脸,谢明曦轻笑不已。
……
待到正午,季夫子苏夫子杨夫子廉夫子联袂而来。
董翰林也来了。一张口就讨嫌:“听闻成亲之日,七皇子妃主动去七皇子府登门拜堂。这等事传开,对七皇子妃声名有损,也令天家颜面成了笑谈。七皇子妃为何要做出这等贻笑大方……诶哟!”
滔滔不绝的话,终止于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
“对不住,”廉夫子慢悠悠地挪开脚:“刚才不小心,踩到董夫子了。”
董翰林:“……”
董翰林敢怒不敢言!忿忿地住了嘴。
干得好!
顾山长颇为快慰,冲廉夫子使了个眼色。廉夫子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董翰林闭嘴后,耳边顿时清静多了。一众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张口说笑,无人提起刺杀之事,更无人说煞风景的话,俱是恭喜或是善意的祝福。
午宴散席,盛鸿和谢明曦没有耽搁,起身告辞。
顾山长亲自送新婚小夫妻到了书院外,依依不舍地低声叮嘱:“明曦,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师父。”
“皇后娘娘不是刻薄之人,看在我的颜面上,也会宽待你几分。”
“只是,你刚出嫁,还是新妇。天家规矩颇多,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舌。便是皇后娘娘不吭声,宫中的太后娘娘也会挑刺寻衅。宫中嫔妃们,也没一个省油的灯。还要顾虑皇上……”
顾山长顿了顿,又低声道:“至少,这一年之内,你要低调隐忍几分。也不便时时回莲池书院。”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一笑:“我知道该如何自保。师父不必为我忧心。”
顾山长满心为她忧虑,却不知,她最擅长的就是后宫争斗谋算人心。
她既已抱紧俞皇后这棵大树,注定了要和李太后成为对手。日暮西山的李太后,不是俞皇后对手,她也没将李太后放在眼底。
马车行至转弯处,谢明曦掀起车帘,回头张望挥手。
立于莲池书院门口的顾山长,含笑挥手,直待马车消逝不见,才转身回了书院。
……
午后,谢府门外,终于出现了七皇子府的马车。
盛鸿先下了马车,随后,谢明曦也下了马车。
早已等候多时的谢元舟谢元蔚,满心欢喜地迎上前,拱手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见过七皇子妃。”
盛鸿对他们兄弟两人颇有好感,忙笑道:“叫我一声姐夫便可。”
谢明曦唇畔含笑:“还和往日一般,叫我明曦堂姐就行了。”
门房管事早已飞奔着去送信,片刻后,谢老太爷徐氏谢钧及谢铭夫妻齐齐出现在正门外,去年出嫁的谢兰曦和夫婿萧宇凡也一并来了。
不出谢明曦所料。
在盛鸿表露出对岳家的敬重和亲热后,谢钧心中所有的不快不翼而飞。只字不提谢明曦先去莲池书院之事,热络地笑道:“请殿下和皇子妃进正堂,坐下说话。”
谢明曦微笑道:“父亲还和往日一般,叫我明娘便是。”
盛鸿也笑道:“今日我陪着明曦回娘家,是以女婿的身份前来。岳父不必这般拘谨。”
谢钧心中受用,面上笑容更盛。
进了正堂后,众人一一见礼。
盛鸿亲热地一个个喊了过去:“祖父,祖母,二叔,二婶娘。”
谢老太爷等人顿时受宠若惊,哪里还有半分不满,连连笑道:“殿下如此盛情,我等愧不敢当。”
……
妻以夫贵,此话半点不假。
这几年来,谢明曦在谢府地位超然。一半因谢明曦自身出色优秀,另一半则是因为她和盛鸿定了亲事。
如今谢明曦正式嫁入七皇子府,三朝回门,谢家人人待她格外热络殷勤。
只是,这份热络,和顾山长发自心底的疼爱呵护是不同的。更多的,是因身份地位权势而来的敬畏。
好在谢明曦并不在意,对这样的现状也颇为满意。
不远不近,必要的时候提携一把。娘家人安分守己不惹乱子不拖后腿,便足矣。
至于发自心底的由衷的疼爱怜惜……不存在的,她也不需要。
谢钧忽地冲谢明曦使了个眼色。
谢明曦心下了然,冲盛鸿低声笑道:“我要去春锦阁,请父亲陪我前去。”
父女两个,总有些话要说。
盛鸿笑着嗯了一声。
……
一盏茶后,春锦阁。
谢明曦目光一扫,从玉等人立刻退了出去。
谢钧迫不及待地张口道:“明娘,有件事十分蹊跷。你成亲前一夜里,谢元亭母子两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迷药,竟将田庄里的几个人都迷倒了。然后不知逃到了何处。至今不见踪影……”
谢明曦淡淡道:“在我成亲当日,丁姨娘和谢元亭意欲闯到谢府外滋事。被我安排的人暗中拦下了。”
谢钧:“……”
谢钧既惊又怒,脱口而出道:“混账东西!他们竟敢生出这等歹毒心思!真是混账至极!幸好你提前有防备,将他们两人拦下了。不然,那一日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们两人现在在哪儿?我饶不了他们!”
谢明曦目光一扫,淡然道:“我命人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宅院里。有人轮班看守,没我的吩咐,他们母子绝无再见天日的机会。”
“我想问一问父亲,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谢钧被问得一愣。
要怎么处置?
到底是他的妾室和他的长子,也是谢明曦的亲娘和同胞兄长。总不能就这么要了他们的命吧!谢明曦这么问,到底是何用意……
谢明曦似是洞悉了谢钧心中的惊疑不定,心中哂然一笑,面上露出淡然笑意:“父亲该不是以为我想置他们母子于死地吧!”
难道不是?
谢钧咳嗽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掩饰道:“我并无此念头。明娘,这里只我们父女两人,无需拐弯抹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到底想如何发落他们?”
谢明曦眸光一闪,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我便传令下去,让人趁着今夜将他们母子送进谢府。父亲好生安置他们,别让他们随意跑出谢府,也别在人前露面了。”
安置在田庄里虽然眼前耳根清净,却也力有不逮。若再被人暗中怂恿蛊惑逃出去,定会惹出更多的祸端。
谢钧目中闪过寒意,点了点头。
……
回门这一日,得趁着天色未晚便回府。
谢钧领着谢元舟兄弟送了一程,然后才回转。
当日晚上,谢府设了一席家宴。
往日徐氏和谢钧互有心结,互看不顺眼,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如今相处几年,谢钧默许徐氏从内宅里捞些油水,徐氏尽心操持琐事打理内宅,相安无事,倒也有了些母子模样。
再说谢铭,生性憨厚木讷,没多大能耐,却也老实安分。阙氏知情识趣,善于看人脸色行事。谢兰曦温柔端庄,嫁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谢兰曦的夫婿萧宇凡是家中嫡子,品性端正。
谢元舟活泼爽朗,好学上进。谢元蔚聪慧过人,颇有读书天赋。
谢家二房依附长房过活,却也有颇多可取之处。
谢家的家宴,也显得格外融洽热闹。
宴席未散,长随谢青山快步走了过来,在谢钧耳边低语数句。
谢钧不动声色,略一点头。
谢老太爷看在眼底,心生疑窦,张口问道:“阿钧,出什么事了?”
当着众人的面,谢钧不欲多说,随口笑道:“些许小事,我去去就来。”
谢老太爷见谢钧不肯明说,便知事情有异,也未再追根问底。
谢钧很快起身,去了丁姨娘的兰香院。
……
沉寂了近两年的兰香院,在夜色中显出了几分凄清寂寥。
丁姨娘随谢元亭一起去了田庄后,兰香院便空了下来。只有两个扫地的粗使婆子守着空院子。
这两个婆子时常偷懒躲滑,隔几日才打扫一回。
徐氏也懒得多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清了许久的兰香院,今晚终于燃起了烛火。
两个粗使婆子被撵去守门,小声嘀咕了起来:“刚才被扶进来的,是丁姨娘和大公子吧!”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真是作孽。这才两年,丁姨娘怎么老了这么多。当年的花容月貌,算是被毁得差不多了。”
“离了老爷身边,在田庄里苦熬,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丁姨娘也是吃猪油懵了心。当年若对三小姐好一些,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啧啧!她之前一直巴望着大公子有出息,对大公子掏心掏肺。这两年过来,怕是再热的心也凉了吧!”
两个粗使婆子的低声闲话,并未传进丁姨娘耳中。
丁姨娘和谢元亭被饿了两天,除了冷水之外,连一粒米都未吃过。饿得双腿虚软脸色发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谢元亭也没了叫嚷怒骂的力气,阴沉着一张俊脸,看着谢钧的目光,充满了怨憎和仇恨:“谢钧!原来是你让人拦下了我们!”
谢钧的目光同样冰冷无情。
别说他有了庶子,便是没有,对谢元亭这样的儿子也不可能生出半分希冀期待!
“含香,”谢钧缓缓张口:“现在,我给你两条路。”
“留在兰香院,从此不踏出院门半步,衣食用度,一如从前,我不会苛待你半分。不过,你再也不能见元亭。”
“要么,你就和元亭一起被彻底逐出谢家,永远不能再回来。”
“你自己选吧!”
丁姨娘憔悴枯瘦的脸孔悄然泛白,嘴唇哆嗦个不停。
“你竟要将我逐出谢家!”
“谢钧!你竟这般狠辣无情!我是谢家长子,谢家应该是我的。你将我逐出谢家,我和你誓不两立!”
谢元亭既惊又怒,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只是,他双手双脚一直被捆着,又三日未曾进食。浑身僵硬无力,骤一起身便重重地摔了回去,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谢元亭惨呼一声,额头血流如注。口中依旧叫嚷怒骂不绝。
丁姨娘没有像往日那般焦灼急切地冲上前,也未张口安抚。就这么如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丁姨娘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谢钧没有理会谢元亭,对丁姨娘说道:“含香,你既已作出选择。日后,便老实安分地待在兰香院。不可再踏出兰香院半步。我得了闲空,自会来看你。”
丁姨娘神情木木地点了点头。
谢元亭神色狰狞的看向丁姨娘,目光如喷火一般:“你要留在谢家!那我呢?你就彻底不管不问抛诸一旁了是不是?以前当我如眼珠子命根子一般,现在两年清苦日子一过,就熬不住了!”
“丁含香!你算什么母亲!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衣食荣华!”
“给我滚吧!我谢元亭孑然一人,什么亲人都不要了!”
谢元亭以为自己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力道万钧!
其实,他早已惊慌失措心绪紊乱,便连声音中也透着色厉内荏。
这两年来,丁姨娘不知听过多少类似的辱骂。每一次都默默隐忍,此时此刻,积压了许久的怨怼不满,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谢元亭!”
丁姨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目中满是失望和痛苦:“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哀求明娘替考,怎么会和明娘母女决裂?又怎么会落到今日之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已被扶正,成了谢夫人。此时是正经的谢府女主人,是七皇子妃的母亲,尊荣体面,风光无限。”
“一切都是为了你!一切都是因为你……明娘有资格怒骂我不在意她,不配做她亲娘。你有何资格这么说?”
素来温柔款语的丁姨娘,此时神色激动,声音也越来越激烈。忽然间,丁姨娘嚎啕痛哭起来,枯瘦暗黄的脸孔滑满泪水。
和以前我见犹怜娇弱不胜衣的啜泣不同,此时的丁姨娘,哭得撕心裂肺仪态全无。
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委屈后悔怨怼全部都哭出来。
是,她后悔了。
她悔不当初!
她不该一个冲动之下,和谢元亭一起出谢府。她不该离开谢家,离开她的丈夫和女儿。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女儿已经和她反目,丈夫也用看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再无和好如初的可能。
她只余下唯一的一条路了。回到谢家,安稳地待在兰香院里。虽无机会出去,至少衣食无忧。
……
看着丁姨娘满面痛悔的落泪,谢钧心中毫无波动,淡淡道:“你既已作出选择,我也会做到之前的承诺。”
然后传令下去:“来人,为姨娘松绑,伺候姨娘去屋子里歇下。”
片刻后,两个年约二十岁相貌平庸身材粗壮的丫鬟走了过来,各自为丁姨娘解开手腕脚腕上的麻绳。随后,一左一右扶着丁姨娘的胳膊走了出去。
丁姨娘双腿酸软无力,全仗着丫鬟搀扶才勉强迈步。
身后谢元亭还在怒骂叫嚷,她的泪水落得更急更凶。
可她再也没回过头。
待丁姨娘被扶走之后,谢钧面无表情地叫来两个侍卫:“打断谢元亭的左腿!”
谢元亭头脑轰地一声,既惊且惧又恨:“谢钧!我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能下此狠手……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
两个侍卫沉着脸,丝毫不顾谢元亭的挣扎怒骂,将他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壮实力大的侍卫,拿起木棍,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响起。
谢元亭再也没有叫嚷怒骂的力气,生生疼晕了过去。
谢钧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叫来长随谢青山:“青山,你现在就命人备马车。将这个孽障抬上马车,连夜送出京城。一直送到临安的老宅去。留几个侍卫在老宅看守,不准他在人前露面。”
顿了顿,又冷冷补了一句:“如果他再敢私自奔逃,将他的右腿也一并打断!”
他不会弑杀亲生儿子。也不愿再将谢元亭放在眼皮底下。索性将谢元亭送回相距数百里的老宅去。
谢钧话语中的寒意,听得谢青山心底直冒凉气,低声应是。
谢钧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很快又张口吩咐:“让人立刻送口信去七皇子府……罢了,天色已晚,明日一大早再送信前去。”
谢青山打起精神,一一应下。
……
隔日,七皇子府。
谢明曦习惯了早起,照例五更天便醒了。
睁开眼,便是盛鸿含笑的俊颜。
“怎么不多睡会儿?”盛鸿低声笑道:“这个月之内,你不必进宫请安。只管安心睡下。”
待过了这个月,盛鸿伤愈回朝。谢明曦这个七皇子妃,也得日日早起进宫给李太后俞皇后请安了。
谢明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每日都是五更天起身,到了这个时辰便醒,想睡也睡不着了。”
盛鸿哑然失笑:“这么说,我们两人倒是差不多。我是四更天便起。每日习武一个时辰后,沐浴更衣上朝。”
又叹道:“幸好我一直习武不缀,从不偷懒,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否则,成亲当日,我怕是难逃一劫。”
那一日,着实凶险至极。
盛鸿当时无暇多想,拼尽全力闪躲。待事后回想起来,却是心有余悸。
谢明曦目光微沉,淡淡道:“幕后主谋,必是四皇子无疑。刑部已在全力追查此案,只怕查到最后,会落个不了了之。”
“想借此事扳倒四皇子,也不是易事。不过,他休想安然脱身!”
“这一回,定要令他自断一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