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潇潇一张口,五皇子不假思索地应下:“好,我们现在就回府。”
唯恐尹潇潇动了胎气,五皇子索性打横抱起尹潇潇。
尹潇潇猝不及防之下,又惊又羞又臊:“你这样抱我做什么?快些放我下来。”
对她言听计从的五皇子这回却不肯听她的,坚持要这样抱着:“你别乱动,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我抱着你上马车。”
然后,转头冲一众兄嫂告罪一声:“我和潇潇先走一步。”
就这么抱着尹潇潇大步走了。
尹潇潇羞不可抑,竟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将头埋进五皇子的胸口。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
众人:“……”
虽然很不合时宜,不过,萧语晗还是露出了由衷的欣慰的笑意。
尹潇潇平日凶巴巴的,提起五皇子时不是要打就是要踹。其实,小夫妻私底下感情可好得很。
盛鸿颇为艳羡地叹道:“真羡慕五皇兄。”
谢明曦白了他一眼:“羡慕什么?莫非你也想这样抱着我在宫中走上一遭不成?”
盛鸿眨眨眼,低声笑道:“我是羡慕五皇兄一抱就是母子两个。”
谢明曦:“……”
众人:“……”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啊!什么场合什么时机都要秀一回恩爱!
……
众人中,面色最难看的莫过于四皇子。
今日,他一败涂地。
认了罪被杖毙的是盛渲!失了圣心脸面全无的人是他!
淮南王府就此一落千丈!他离储君之位,也越来越遥远!三皇子有多自得快意,他就有多颓唐黯然!
痛打落水狗的事,三皇子自然不会放过。
三皇子走到四皇子身边,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假惺惺地安慰道:“盛渲有今日的结局,皆是他自己犯下滔天大错在先。四皇弟也别太为他伤心感怀了。”
没等四皇子吭声,盛鸿一脸真挚诚恳地接了话茬:“我知道四皇兄素来和盛渲交好,走得也颇近。”
“不过,行刺我之事,是盛渲暗中谋划,和四皇兄毫无关系。便是四皇兄,也一直被瞒在鼓里。此事委实怪不得四皇兄。我也绝不会因此事对四皇兄生出半分疑心。四皇兄只管放心。”
四皇子:“……”
四皇子的面色骤然掠过骇人的暗红。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也只是几乎而已。
目光再冷厉,也伤不了盛鸿半分。
盛鸿还是那副真诚的表情,继续说道:“兄弟如手足。不管发生么事,我对四皇兄的敬重,从未更改。”
四皇子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透着阴冷和恨意:“七皇弟言之有理。”
往后日子还长得很。
总有一日,我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一一回敬!
……
一炷香后。
马车在七皇子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盛鸿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握住谢明曦的手。
谢明曦略一借力,优雅地下了马车。联手打了一场打胜仗的七皇子夫妇,悠然迈步进了七皇子府。
待进了内室,所有丫鬟内侍都守在门外,夫妻两人四目相对。
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今日一切,颇为顺利。”盛鸿低声将移清殿里发生的事情始末道来:“人证物证俱在,盛渲百口难辨,唯有认罪。”
“可惜,盛渲就这么顶下了所有罪,没供出四皇兄这个主谋。”
听到最后一句,谢明曦微微勾起嘴角:“此次能一举扳倒淮南王府,将盛渲置于死地,已是十分顺利。你竟想连四皇子也一并拿下,委实太贪心了。”
堂堂四皇子,最得建文帝欢心的儿子,在宫中朝堂都经营多年。势力丝毫不比三皇子逊色。岂是好对付的?
盛鸿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该太贪心。”
“其实,此次虽是我们设的局,三皇兄也出力不少。否则,只凭我一个人,想彻底除掉盛渲也不是易事。”
谢明曦略一点头。
三皇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经过此事,四皇子彻底失了圣心,储位之争,也注定了要以落败收场。或许,不必等上一年半载,建文帝便要下旨立储了。
想到三皇子,谢明曦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的一幕。
尹潇潇难受作呕时,三皇子情难自禁地迈出两步,眼底闪过的关切……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盛鸿亲昵地拥住谢明曦的纤腰,在她耳边低声笑问。
热烘烘的气息吹拂在耳际。
谢明曦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将这件不能言说的事瞒了下来:“盛渲死不足惜,淮南王今日这一昏厥,也不知能再活几天。淮南王府也会随之分崩离析。只可惜了穆学姐,身在火坑,今后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盛鸿对穆梓淇也有些印象,闻言轻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确实可悲可怜,只是,我们和盛渲是死敌,绝无可能留手!”
谢明曦未再多言,脸上的笑意悄然淡去。
……
淮南王府。
穆梓淇像往日一般,独自待在内室里。内宅琐事皆在婆婆手中,她这个儿媳,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伺候夫婿之外,也算清闲。
闲着无事的时候,穆梓淇便看书习字或是抚琴作画做消遣。今日穆梓淇忽然生了兴致,做些绣活打发时间。
盛渲被召进宫之外,穆梓淇是知道最迟的一个。
一开始,穆梓淇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待到淮南王父子一同被召进宫,穆梓淇才惊觉不对劲。淮南王一直卧榻养病,久未露面,为何今日宫中忽然传出口谕,要召淮南王进宫?
莫非是盛渲在宫中惹下祸端?
淮南王世子妃同样惴惴难安,难得没冲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反倒说些宽慰的话:“别担心。或许是皇上召他们说说话,很快就会让他们回来了。”
也不知是宽慰穆梓淇,还是在宽慰自己。
穆梓淇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婆媳两人焦灼不安地等了一个时辰。
等来的,是昏迷不醒的淮南王,还有盛渲的尸体。
“阿渲!”
淮南王世子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嘶喊:“阿渲!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快些睁开眼!快些睁眼看看我!”
一边喊着,一边扑上前。
盛渲的脸一片青白,身体冰冷而僵硬。浓厚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穆梓淇头脑如被雷击中一般,一片空白茫然。眼中只余下那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冰冷面孔。
盛渲,她的夫婿,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
盛渲到底犯了什么错?
进宫时还好端端地,为何忽然就变成冰冷的尸首被抬回府来?
她张张嘴,嗓子干哑晦涩,一个字都挤不出口。
淮南王世子妃还在哭喊,陡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重重倒在了地上。
“世子妃!”几个丫鬟忙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扶起淮南王世子妃。
淮南王世子木着一张脸,挥挥手,让人将淮南王世子妃抬回内室。又叫来府中侍卫,将昏厥不醒的淮南王抬入府中。
最后,只剩下盛渲的尸首了。
淮南王世子看一眼,眼睛被狠狠刺伤,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袭上心头。泪水唰地便涌了出来。
他的儿子,这么年轻,这么聪慧,大有前程大有可为。怎么忽然就没了?
“来人,”淮南王世子用力擦了眼泪,声音嘶哑:“将尸首抬进府中,今晚便安葬。”
盛渲犯下大错,被建文帝下令杖毙。如此不名誉的死法,自然不能设灵堂。再者,盛渲至今没有子嗣。这般年轻便离世,算是早夭而亡。也无盛葬的资格。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下葬。
穆梓淇如木桩一般,枯立许久。
盛渲的尸首被抬进淮南王府,所有下人都进了府。唯有穆梓淇,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的丫鬟看在眼里,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可怜的小姐,嫁到淮南王府已经够不幸了。现在,偏偏又遇到了更不幸的事……小姐还这般年轻,就成了寡妇。以后该怎么办?
“小姐,”丫鬟红着眼眶劝道:“先进府吧!”
穆梓淇浑若未闻,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丫鬟看在眼里,又是心急又是心疼,上前扶住穆梓淇的胳膊。
此时,穆梓淇才算有了一丝反应,一张口,吐出了一口血。然后,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
“什么?盛渲被皇上下令杖毙?”
陆府内宅里,传来林微微震惊错愕的声音:“陆大哥!你不是在说笑吧!”
淮南王府虽然式微,依然是正经的皇室宗亲。盛渲是淮南王的嫡长孙,也是四皇子忠实的追随者。
怎么会忽然被杖毙?
站在林微微身侧的陆迟,温润俊秀的脸孔也如被阴云笼罩,露出酸涩苦楚:“这等大事,我岂会乱说。我是听祖父说的。”
陆迟口中的祖父,正是当朝首辅陆阁老。
从陆阁老口中传出的消息,当然不会有假。
林微微震惊不已,久久没回过神来。
陆迟和盛渲同窗多年,同被誉为松竹四公子。这两年虽然淡漠了不少,也比别人亲近得多。
骤闻盛渲死讯,陆迟不但惊愕,更是悲痛难当。此时眼眶已经红了。
林微微倒是比陆迟更快回过神来,低声道:“看来,七皇子大婚之日遇刺之事,必是盛渲所为。”
陆迟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点点头:“正是。否则,皇上也不会动雷霆之怒!”
行刺皇子,是诛灭三族之罪。
建文帝只下令杖毙盛渲一人,饶过了淮南王父子,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便是陆迟和盛渲感情颇佳,也不能指责建文帝行事不公。
林微微见陆迟心情阴郁,颇有些心疼,低声道:“趁着天还没黑,你先去一趟淮南王府吧!”
好歹同窗一场,权当是送盛渲最后一程。
陆迟嗯了一声。
……
半个时辰后,陆迟到了淮南王府。
和陆迟一同前来的,还有李默。
李默也是从李阁老口中听闻此事,惊骇之下,当即便去了陆府找陆迟。两人无暇唏嘘感叹,立刻动身来了淮南王府。
此时已近黄昏。
淮南王府的正门早已关紧。在夕阳的余晖下,气派威严的淮南王府显出了日暮西山的悲凉。
陆迟和李默对视一眼。
“我去敲门,”陆迟强打起精神说道。
李默点点头,声音里满是苦涩:“子毓,我真没想到,盛渲会突然就这么死了。”
谁又能想到?
陆迟心里沉甸甸的,走上前敲门。许久,门才开了一条缝,门房管事神色晦暗,满面歉然愧色:“对不住,今日淮南王府闭门休客,两位公子请回吧!”
陆迟立刻道:“我和李默都是盛渲生前好友。今日前来并无他意,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烦请你进去通传一声。”
李默也上前两步:“我们定要见他最后一面,才能安心。”
门房管事自然认识陆迟和李默。
陆迟是当朝首辅的嫡长孙,李默的祖父李阁老,是当朝次辅。论出身,除了诸皇子之外,再无人能越过他们两个。
撇开身份不说,他们两人也是盛渲生前的好友。
两人态度颇为坚决,门房管事踌躇片刻,告罪一声,又去通传。
等了一炷香时辰,门终于开了。
淮南王世子忙着照顾亲爹,淮南王世子妃和穆梓淇俱昏迷未醒。根本无人招呼陆迟李默。两人在门房管事的引领下,进了盛渲生前的书房。
盛渲的尸首,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书房里光线昏暗,已被清洗换过新衣的盛渲,也没那么狼狈了。只是,咽气了几个时辰,尸首已经彻底僵硬,看着颇有几分怪异。
他们熟悉的那个好友,也变得陌生起来。
陆迟和李默在盛渲的尸首旁蹲下,沉默地注视片刻。
李默忽地低低地张口:“他是不是代人受过?”
陆迟一惊,俊秀温润的脸孔难得板了起来,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厉色:“李默,你在胡说什么?”
李默抿紧嘴角,那双素来蕴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此时满是冷意:“我没有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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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的话中之意,再清楚不过。
行刺七皇子的幕后主谋,不是盛渲。而是四皇子。盛渲是替四皇子顶了罪,被怒不可遏的天子下令杖毙。
侍卫守在书房外,隔着一道门板。
陆迟在惊怒之下,依旧不忘隐忍克制,压低了声音:“你是疯了吗?这等话岂能乱说!就算此事有些不能言说的内情,也不是你该说的。”
李湘如嫁到了四皇子府,李家是四皇子的岳家。李默是四皇子正经的大舅兄……便是四皇子有些不妥之处,李默也不该胡乱揣度。免得落入四皇子的耳中,彼此心生隔阂。
“我是不该说。”李默面无表情,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怒意:“我就该当做什么都没想到,什么都别多问。就当自己是个傻瓜,什么也不知道才对!”
“可惜,天底下从不缺聪明人。就算我不说,能猜出真相的人也不在少数。”
“四皇子这般心狠手辣,对自己的亲兄弟也下得了这等毒手。事发曝露,便将左膀右臂推出来顶罪……”
陆迟猛地抓住李默的胳膊:“别说了!”
陆迟用尽全力,李默胳膊一阵阵疼痛,却丝毫无碍他继续将话说完:“……盛渲落到这样的下场,皆是因为他的心狠无情。可你看看,盛渲死了,他都没来淮南王府一趟。这样的妹夫,我李默真的消受不起。”
李默满心的憋闷,几乎无法抑制。语速越来越快,音量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也顾不得门外的侍卫是否会听见只字片语了。
陆迟:“……”
李默的愤怒痛苦,陆迟都看在眼底。
他能想到的事,陆迟自然也都想到了。只是,陆迟不愿相信自己的好友是如此凉薄无情之人。
陆迟深深呼出一口气:“先别急着下定论。待盛渲下葬之后,你我一起去见四皇子。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他亦如鲠在喉。
李默正要说什么,书房的门忽地被推了开来。
两人俱是一惊,反射性地转头看了过去。
……
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来人面容。待那抹高大修长的身形走近,陆迟李默才看清这个人是谁。
来的人,不是四皇子。
而是五皇子。
他们两人委实没料到,五皇子会前来。
五皇子见了他们,倒是半点都不意外:“我就猜到,你们两个一定会来送盛渲最后一程。”
说起来,三皇子五皇子和他们也是同窗。论感情,当然不及和四皇子亲厚。见面也十分熟稔,并不生疏。
李默心中满是悲愤,无心说话。
陆迟打起精神应道:“我们倒是没料到殿下会前来。”
五皇子反应极快:“你们以为四皇兄会来?”
陆迟李默一起沉默。
五皇子眸光一闪,淡淡说道:“盛渲瞒着四皇兄,谋划刺杀七皇弟。四皇兄被蒙蔽,在兵部彻查一个月,查出的却不是真凶。在父皇面前出丑难堪,心中愤怒之极。盛渲被杖毙,四皇兄也跟着丢尽颜面体面全无。以他的性子,焉肯再踏入淮南王府半步。”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四皇子现在和淮南王府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送盛渲最后一程?
陆迟心头一片凉意。
李默目中闪过怒意和不满,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吭声。
他对四皇子再不满,当着五皇子的面,也不能直言。
五皇子显然心中有数,说这些话本就有挑唆之意。眼看着陆迟和李默面色难看,也不再多言。很快转了话头:“二皇兄和三皇兄片刻就到。不过,七皇弟今日是不会来了。”
七皇子夫妇,和淮南王府早已是死敌。哪怕四皇子是幕后主谋,动手的人却是盛渲无疑。从这一点来说,盛渲死得半点都不冤。
盛鸿也绝不会来淮南王府。
李默听到七皇子的名讳,脑海中迅疾闪过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孔,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又过片刻,二皇子三皇子联袂而来。
悲恸过度的淮南王世子,不得不强打精神前来。只是,他目光一瞟到儿子的尸首,便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
众皇子离开淮南王府,陆迟和李默也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盛渲的尸首,今晚便会下葬。
“我们先回去吧!”陆迟打起精神低语。
李默却道:“我要去四皇子府。”
陆迟:“……”
陆迟瞪了过去:“你要去做什么?难道还想当面诘问四皇子殿下不成?”
李默绝不肯承认自己真有此打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妹妹素来胆小,今日在宫中定然受了惊吓。我放心不下,去看一看她。”
陆迟的目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恼怒:“在我面前,还说这等鬼话!罢了!你执意要去,我陪你一同前去便是。”
以李默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形下和四皇子对上,不闹腾起来才是怪事!
……
天色暗了下来。
七皇子府里,也是来客如云。
收到消息立刻赶来七皇子府的,顾山长是第一个。
在确定谢明曦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丝都没少之后,顾山长才松了口气,又看向盛鸿:“殿下还好吧!”
瞧瞧这区别待遇明显的!
盛鸿叹了口气:“除了心里有点受伤之外,其余都挺好。”
顾山长被逗乐了:“还有心情耍贫嘴,确实挺好的。”
顾山长爱憎分明。淮南王府是谢明曦的死敌,盛渲胆大包天,暗中谋划行刺盛鸿。这种人,死不足惜,无需唏嘘感慨。
只是,此事之后,七皇子也彻底和四皇子结下仇怨,再无和解的可能。
顾山长略一沉吟,低声叮嘱:“殿下日后出入要更加小心。”
免得四皇子一怒之下,拼个鱼死网破。
盛鸿郑重点头。
四皇子经营多年,藏在暗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谢明曦轻声道:“师父放心,我们早已做好防备,绝不会轻忽大意。”
第二个来七皇子府的,是林微微。第三个是方若梦。
很快,陈湛秦思荨夫妇也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赵奇和颜蓁蓁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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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奇和陈湛俱是盛鸿的知交好友。
两人惊闻宫中变故,立刻相携前来探望。
秦思荨和谢明曦是同窗好友,也一并前来。至于颜蓁蓁,在闺阁待嫁,本不该四处乱跑。不过,在收到赵奇打发人送的口信后,颜蓁蓁心中忧虑不已,硬是一起来了。
盛鸿和两位好友去了书房说话。
谢明曦将一众好友领进内堂说话。
“陆大哥去了淮南王府。”林微微半点没遮掩:“我放心不下你,索性一个人过来了。”
方若梦也接了话茬:“我夫婿也去了淮南王府。”
夫妻一体,应该立场一致同进共退。不过,到了她们两人这儿,情形颇有些特殊。陆迟李默和盛渲是同窗好友,盛渲被杖毙殒命,他们两人自要去送一程。
而林微微和方若梦,和盛鸿有同窗之谊,和谢明曦相交莫逆。自然要来七皇子府。
这一举动,在此时此刻,虽无实质作用,却分外温暖人心。
谢明曦心头微热,轻声道:“你们来看我,我心里自然高兴。不过,我也不愿见你们为了我和自己的夫婿争执不快。”
林微微立刻笑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陆大哥凡事顺着我,从不和我争执。”
已有四个月身孕的方若梦,优雅地挺了挺隆起的小腹:“现在谁也不会惹我生气。”
众人:“……”
一个秀恩爱,一个秀肚中的“免死金牌”。
谢明曦哑然失笑,秦思荨掩嘴轻笑,颜蓁蓁翻了个白眼:“喂喂喂,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啊!”
林微微立刻笑着回击:“我们哪有你过分。还没成亲,未婚夫婿便整日往颜家跑,恨不得踏破颜家门槛。”
颜蓁蓁心里甜滋滋,一脸骄傲,半点都不低调:“这可怪不得我。我都让他别总是跑来了。他就是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死的人是盛渲,倒霉的是淮南王府。七皇子夫妇都好的很,登门前来探望的众人很快释然,也有了心情说笑。
秦思荨说话素来慢条斯理温柔细语:“昔日同窗,如今只剩颜妹妹尚未出嫁了。”
谢明曦笑着打趣:“也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颜妹妹不必着急。”
颜蓁蓁睁圆了一双明眸,颇为嘴硬:“我才不急。”
众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恍然间又回到了昔日无忧无虑的同窗岁月。
……
谢钧收到消息略迟些,在傍晚时分,领着谢元舟谢元蔚兄弟一起登门探望。徐氏阙氏婆媳也一并登门,打算好生安抚“受惊过度”的七皇子妃。
七皇子妃神色如常的含笑相迎:“区区小事,竟连祖母和二婶娘也被惊动了。”
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之词的徐氏阙氏:“……”
还是徐氏老道,立刻顺着谢明曦的话音说道:“我们知晓殿下和七皇子妃安然无事,不过,总是亲眼看一眼,才能放心。”
娘家人登门探望,既是来打探消息,也有给她撑腰之意。
谢明曦并不需要任何人“撑腰”,不过,徐氏等人有这份心,总是好事。
谢明曦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房管事行色匆匆一脸急切地跑了过来禀报:“启禀七皇子妃,楚四少奶奶在府外哭闹。奴才不敢放她进来,请七皇子妃示下,是不是立刻将她轰走?”
楚四少奶奶?
徐氏阙氏俱是一愣,林微微等人却已反应过来。
是盛锦月!
盛锦月和盛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虽因出嫁之事心生隔阂,总有兄妹之情。惊闻盛渲的死讯,盛锦月不知何等震惊愤怒悲痛。
不过,此时盛锦月应该先回淮南王府才对。怎么倒先来七皇子府闹腾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顾山长,沉着脸起身:“我去打发她离开。”
“师父勿恼。”谢明曦也站起身来:“不必师父出马,我去看看,她特意登门,到底是要闹什么。”
熟悉谢明曦脾气的林微微等人,在心中默默为盛锦月点了根蜡。
颜蓁蓁最好凑热闹,立刻道:“我也陪你去。”
谢明曦嗯了一声,又用目光制止住蠢蠢欲动的两位孕妇:“林姐姐方姐姐都怀着身孕,情绪不宜激动,就别出去了。”
方若梦怀孕之事,众人都知晓。林微微孕期尚短,连陆迟也不知道。谢明曦这一挑破,众人颇为惊讶,纷纷出言恭喜。
林微微有些羞涩,乖乖留在了内堂。
……
七皇子府门外,穿着红色罗裙的年轻女子满面泪痕的哭闹叫嚷。
这个女子,正是已嫁入楚家为妇的盛锦月。
身侧的丫鬟试图劝阻:“四少奶奶还是快些回去吧……”
被盛锦月用力推了个踉跄:“你给我滚开!”
然后,盛锦月冲着皇子府敞开的正门怒骂:
“谢明曦!盛鸿!”
“你们夫妻两个心狠手辣,竟置我兄长于死地!他还未满二十,连子嗣都没有。你们两个,实在太狠毒了!”
“你们为何不出来?是心虚了吧!你们根本没脸来见我,也没勇气来见我!”
“我盛锦月和你们誓不两立!”
“杀兄之仇,我记下了。总有一日,我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悠然响起:“哦?你打算怎么还回来?殿下共有四位兄长,不知你打算冲哪一位皇子痛下杀手?”
盛锦月:“……”
哭喊怒骂叫嚣不已的盛锦月,犹如一只被踩住脖子的乌眼鸡,满面愤怒憎恨的潮红,因剧烈的喘息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谢明曦。
可惜,目光杀不了人。
言语倒是真的会气死人。
谢明曦瞥了盛锦月一眼,凉凉说道:“盛渲行刺殿下,人证物证俱全,是他亲口认的罪。父皇这才下令杖毙。”
“他死有余辜!还连累得淮南王府跌落尘泥。连世袭的爵位也被剥夺。”
“你在此叫嚣怒骂,口口声声指责我和殿下心狠手辣,置你兄长于死地。岂不可笑?”
“你这般怨怼,莫非是对父皇的处置有所不满?”
盛锦月:“……”
谢明曦辞锋锐利,言语如刀。
愤怒叫嚣的盛锦月,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面容惨白。
是啊!下令杖毙兄长的人是天子。她有什么资格叫嚣不满,又有何资格在此嚷着报仇雪恨?
经此一事,淮南王府已是日落西山岌岌可危。淮南王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
今后,她在夫家又该何以立足?
泪水不知何时涌出眼角。
盛锦月不想在仇人面前低头,更不愿示弱。身体却自有其意志,心中绞痛不已,泪水簌簌而落。先是隐忍又破碎的啜泣,很快便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谢明曦并未因盛锦月的失声痛哭而动容,淡淡说道:“你想明白了,就趁早回楚家去。”
“你已出嫁,淮南王府犯下的事,祸不及你。如果你执迷不悟,还在此纠缠不休。以后可就说不好了。”
盛锦月:“……”
盛锦月哭声一顿,泛着水光的红肿眼眸狠狠瞪着谢明曦:“谢明曦!”
谢明曦挑眉静候盛锦月放狠话。
盛锦月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两句:“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和你算回这笔账。”
呵呵!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好,我等着。”
盛锦月,你该庆幸现在的我心肠已柔软许多。念着几年同窗之谊,我便饶你放肆一回,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谢明曦那抹讥讽又无情的笑意,深深刺痛了盛锦月的眼。
盛锦月眼眶一热,温热的水汽再次浮了上来。
身畔的丫鬟忽地面露紧张不安,扯了扯盛锦月的衣袖:“少奶奶,少爷来了。”
……
谢明曦早已先一步看到了楚四郎。
这位名满京城的纨绔公子,丝毫无愧浪荡声名。一张脸白皙俊俏,却失之油滑。穿着一袭亮紫色的锦袍,手中一把美人扇。
此时的楚四郎,没了平日笑傲花丛的快意自得,阴沉着俊脸,双目中喷着焦急的怒火。
尚未走近,楚四郎已气急败坏地喊出声:“盛锦月!谁让你跑到七皇子府来闹事?快跟我回去!”
说着,已走上前来,用力扯住盛锦月的胳膊。
盛锦月猝不及防之下,被拉扯得痛呼一声。
楚四郎恍然未闻,怒瞪盛锦月一眼,然后一脸陪笑着转过头来:“盛氏年少不懂事,竟跑到这里来胡闹。我这就带她回去,好生教训她。恳请七皇子妃大人大量,饶过她这一遭。改日,我一定携礼登门致歉。”
纵然谢明曦不喜盛锦月,也瞧不上楚四郎这等做派。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在妻子受委屈的时候,不管对错,都该挺身而出,先护住自己的妻子才对。
谢明曦看也没看楚四郎,对盛锦月淡淡道:“你回去吧!”
盛锦月显然也没了放狠话的底气和心情,红着眼眶被楚四郎拉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不知为何,谢明曦心中也无多少快意。脑海中又闪过穆梓淇的脸孔。
死了兄长的盛锦月,无比悲恸。失去了夫婿的穆梓淇,现在又会如何?
……
穆梓淇一直昏迷未醒。
穆大人领着几个儿子一起来了淮南王府,见了盛渲最后一面。然后,便有侍卫抬着盛渲的尸首去下葬。
穆大人和穆夫人则去内室探望穆梓淇。
当看到憔悴枯瘦花容惨白的女儿时,穆夫人心中一阵抽痛,立刻低声哭了起来。
穆大人心里也是一痛。不过,他到底还能端得住,低声道:“行了,别哭了。姑爷犯下大错,被皇上杖毙。梓淇先守三年夫孝再说。”
穆夫人哭声一顿,眼巴巴地看着穆大人:“老爷,你的意思是……”
要把女儿接回去?
不接回去?难道要将女儿留在火坑里守一辈子寡不成?再者,淮南王府已日暮西山行至尽头,这门姻亲,还是早日了断才妥当。免得日后穆家也被拖累牵连。
穆大人心中已有盘算,当着一众丫鬟的面,却未多言。走到床榻边,轻声喊穆梓淇的闺名:“梓淇,梓淇。”
穆梓淇全身微微一颤,过了片刻,睁开眼。
空洞茫然的眼眸毫无焦距。
穆夫人拉着穆梓淇的手,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让你遇到这等事……”
便是日后想办法将穆梓淇接回娘家,穆梓淇这一生也被毁了大半。
穆梓淇不言不动,神情木然,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穆大人心里叹息不已,面上却未流露,走到床榻边,低声道:“梓淇,自今日起,你好生在王府里为亡夫守孝。待过了夫孝,爹接你回去。”
最后几个字,刻意压低了声音,只传入穆梓淇耳中。
穆梓淇依然毫无反应。
盛渲的死亡,似乎带走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留下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
四皇子府。
陆迟和李默进府之后,见到的不是四皇子,而是眼眸红肿的李湘如。
李默是嫡亲兄长,陆迟亦是世交,又是四皇子好友,李湘如倒也没什么可避嫌的。便是心中的焦灼彷徨无奈茫然,也清楚地浮在脸上。
“大哥,”李湘如一张口,声音晦涩低哑:“陆公子,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没等陆迟张口,李默已经冷冷道:“我们刚去过淮南王府,顺便来探望你和四皇子殿下。”
探望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透着愤怒。
李湘如对兄长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见状顿知不妙,急切低语道:“殿下心情极差,自回府之后,便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谁都不敢靠近半步。这等时候,大哥还是避一避,别去见殿下了……”
也免得言语过激,闹得彼此难堪。
李默冷笑一声:“你是担心我让殿下难堪?还是怕殿下令我难堪?”
李湘如:“……”
李默的脸又黑了几分。
李湘如反应极快,立刻放软语气:“大哥,我知道你心痛好友离世。只是,事已至此,追根究底也无益处,徒伤感情罢了。”
话未说完,李默已阴沉着脸转身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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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李湘如既惊又急,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攥住李默的衣袖:“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别这么冲动。殿下今日心情阴郁烦闷,你万万不能再招惹他了!”
李默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李湘如!回你的内室去。不管我和殿下如何,你都别露面。否则,从今以后,你就别叫我大哥了。”
李湘如:“……”
李默一直都是个好兄长,处处让着她护着她。再生她的气,只要她低声哄一哄,他便会无奈一笑,包容她所有的骄纵任性。
像此时这般冰冷相对的,是第一回。
夫婿对她不理不睬,如今兄长也对她这般冷淡不满。
李湘如眼圈一红,泪水从眼角滑落,悄然松了手。
李默无心看李湘如,大步走向书房。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迟,暗暗叹口气,追了上去。
……
咚咚咚!
书房的门骤然被敲响。
已经在书房里独自待了几个时辰的四皇子,满腔的怒意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引燃,旋即喷薄而出:“滚!”
短短一个字里,蕴含着森冷的杀意!
门外响起的男子声音同样满含愠怒:“是我!”
然后,另一个温润悦耳的男子声音响起:“殿下请息怒,我们担心殿下,特意前来探望。”
是李默和陆迟!
四皇子阴冷暴怒近乎扭曲的脸孔,在听到陆迟的声音后,陡然舒缓了几分。蓬勃的怒气,也在瞬间消失了大半。
四皇子在原地僵立了片刻,缓缓用力呼出一口气,大步上前,伸手开门。
门开了。
六目相对。
三个好友,沉默相对。
四皇子身量最高,面容最冷峻,目光也最阴冷。
李默的脸孔绷得极紧,目中蕴满愤怒。
陆迟略略皱眉,俊秀的脸孔上浮着些许无奈,努力打圆场:“我们已经去过淮南王府。盛渲被杖毙之事,委实出乎我们意料……”
李默冷不丁地出声,打断陆迟:“盛渲刺杀七皇子之事,殿下真的半点都不知情吗?”
四皇子身体紧绷,眼中闪出幽暗的火苗:“李默!你问这话是何意?”
面对四皇子的怒火,李默丝毫无惧,挺起胸膛,冷冷应道:“我为什么这么问,殿下心知肚明!”
陆迟头大如斗,一边拼命冲李默使眼色,让李默赶快闭嘴。一边张口说道:“殿下别动气。我们今日骤闻好友离世的噩耗,委实震惊。李默绝无质疑殿下的意思……”
“我就是质疑!”李默面无表情地接过话茬:“盛渲追随殿下,众人皆知。他哪来的胆量刺杀七皇子?殿下说自己半点不知情,谁能相信?”
四皇子怒极反笑:“你信不信无关紧要,父皇相信就足够了。”
李默:“……”
陆迟:“……”
李默热血冲动的脾气,多年未改。此时咬牙切齿,满面潮红,神情激动至极:“是,我李默无关紧要。只要皇上相信殿下清白,殿下便什么事都没做过。是我多事,是盛渲该死!谁让他眼盲看错了人……”
话未说完,四皇子一拳已直直挥了出去,重重落在李默的鼻子上。
李默鼻间一阵剧痛,顿时鼻血长流。一怒之下,愤而还手。
四皇子满心怒气,无处可泄,出手时毫不留情。
李默身手不及四皇子,挨了一拳中了一脚,疼痛难当之下,也被激起了真火。拼着自己再挨一拳,也揍了四皇子一拳。
“李默,快住手!”陆迟焦急不已:“殿下也住手。”
可惜,没一个肯听他的,不约而同地喊道:“你给我站一旁去!”
陆迟:“……”
陆迟也怒了。
他沉着脸,撸起袖子冲上前。
……
嘭嘭!
两声闷响。李默的拳头击中了陆迟的后背,四皇子的拳头击中了陆迟的下巴。陆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两人终于停了手。
“子毓,你怎么忽然冲过来了?”李默的鼻血已经流到了衣襟上,看着既血腥又狼狈又情急:“我不是让你站一旁吗?”
四皇子也是面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扳住陆迟的肩膀,满面懊恼自责,目光急切地落在陆迟的脸上。
待看清陆迟下巴上的淤青时,四皇子更是懊悔不已,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如此姿势,其实颇有些别扭。
只是,李默满腹怒火中又添了浓浓的自责,一时无暇顾及。
陆迟疼得龇牙咧嘴,也未留意到四皇子神色中异样的急切:“你们两个都别动手了!听我一言!今日之事,定然存着些误会。你们两人不妨坐下,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
“不必了!”
李默和四皇子异口同声地打断陆迟。
四皇子到此时才缓缓松开陆迟的肩膀,和李默隔空相对,彼此双目中都是一片凉意。
昔日的同窗好友,不知从何时起,渐生隔阂。做了郎舅之后,这份隔阂,并未消失,反而堆积得越来越高。
盛渲之死,成了彻底了结友情的利刃。
“子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李默深深呼出一口气,俊美的脸孔绷得极紧:“事情真相如何,只有殿下最清楚。”
“殿下说得没错,只要皇上相信殿下,殿下就是清白无辜的。我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有何资格质疑诘问殿下?”
“今日是我莽撞冒失,更不该动手。我现在就给殿下赔礼。”
然后,拱手深深作揖。
这哪里是赔礼,分明是以同窗之情好友之谊来逼他认错!
这个李默!真是自恃太高!该不是以为自己少不得他这个好友吧!
四皇子胸中怒火高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既知错,还不速速退下。”
李默身体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是,我这就告退。”然后,站起身来,迅速看了陆迟一眼:“子毓,我们一起走吧!别扰了殿下清静。”
没等陆迟张口,四皇子已冷冷说道:“你先退下,子毓留下。”
在堂堂皇子面前,可不就是退下?
李默目中闪过浓浓的自嘲,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一双好友,就此决裂。
……
全程目睹这一幕的陆迟,一时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李默迈步离开。
直至李默身影走远,陆迟才惊醒,反射性地要迈步追上前。肩头却被四皇子紧紧抓住:“子毓,你也要走吗?”
四皇子的手劲极大,语气中流露出复杂又强烈的痛苦。
陆迟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站得极近,陆迟这一转头,两人便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如此距离,令陆迟有些微妙的不适,想后退两步,四皇子的手却不肯松开。
四皇子执拗地扣住他,那双素来如寒潭般深幽的眼眸中,浮出近乎渴望的热切和痛楚:“子毓,你也不认我这个好友了吗?”
陆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你先放开我。”
他又不是什么娇弱少女,被人这般扣着肩膀,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别扭。
四皇子苦苦压抑了几年的汹涌澎拜的情感,在胸膛里冲撞激荡。似猛兽即将冲破栅栏……
他放不开手,更不想放手。
陆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四皇子素来冷静内敛自持。此时却如凶兽一般,用尽全力抓紧他的肩膀,似要将他的肩头捏碎。
那双深幽的黑眸,燃着沸腾热烈又难以名状的光芒,仿佛要将他拆解入腹……
这哪里还是看同窗好友的眼神?
陆迟惊愕之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又可怕的念头。旋即,便被这个可怕的猜疑骇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调整呼吸,挤出一个还算平和的笑容:“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打算走!殿下还是松手吧!我的肩膀都快被捏断了。”
……
陆迟温润俊秀的脸孔,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也令人格外令人心安。
四皇子定定地看了片刻,终于缓缓松了手。
陆迟趁机略略后退一步,拉开彼此间令人窒息的距离,俊脸上露出些无奈之色:“殿下和李默相交多年,他什么脾气,殿下还不清楚吗?”
“他说话语气冲,殿下多包涵一二便是。何必和他闹翻了脸。他毕竟是殿下的大舅兄,又有同窗之情。难道日后真得就此不再来往不成?”
陆迟故意提起李默,是想冲淡这份令人不安的气氛。
四皇子显然没有多提李默的心情,冷然道:“你怎么对我,你也看见了。不问青红皂白,就疑心于我,怒气冲冲前来诘问。他没拿我当好友,我为何还要迁就他?”
真的是“不问青红皂白就疑心于你”吗?
陆迟是性情温润没错,不过,这绝不代表他迟钝好蒙骗。相反,他细心敏锐聪慧,远胜常人。
陆迟没有揭穿四皇子显而易见的说辞,顺着四皇子的话音说道:“如此,殿下好好向他解释一番便是。闹到动手决裂的地步,又是何苦。”
四皇子冷笑一声:“决裂也罢!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四皇子和李默之间的裂痕,其实很早就有了。
早在七皇子还是“六公主”时,对“六公主”倾心的李默,做出种种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也令四皇子心生隔阂。
李湘如嫁入四皇子府后,李默时常登门走动。心疼妹妹的李默,见李湘如过得不顺心,对四皇子也分外不满。
矛盾堆积已久,盛渲之事,便成了彻底引燃积怨的导火索。
其中谁是谁非,一时也掰扯不清。不过,站在陆迟的立场,心里肯定站在李默一边。
身为同窗好友,吵架动手是一回事,以自身身份权势压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换了四皇子这般对他,他也会彻底心寒……
事实上,他现在满心都是片刻前一闪而逝的骇人念头。只想迅速离开,好好理一理思绪。
只是,四皇子情绪极不稳定。陆迟不愿激怒他,只得虚与委蛇:“待过些时日,我去好好劝一劝他,让他来给殿下赔个不是。好友一场,情谊深厚,岂能说丢就丢。”
四皇子却道:“你不必去碰钉子了。再者,就算他勉强来了,我也不会理会。”
陆迟:“……”
陆迟也无话可说了。
过了片刻,陆迟故作轻松地说道:“天色已晚,殿下好生歇着吧!我也该回府了。”
四皇子没有任何再留下陆迟的理由了。
当陆迟转身离开的瞬间,如鬼使神差一般,四皇子忽地大步上前,伸手拥住了陆迟,沙哑着声音喊道:“子毓,你别走。”
……
陆迟身体一僵。
好友数年,两人曾同塌而眠过,区区拥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亲密举止。
直至此时,陆迟才惊觉,自己是何等迟钝。
四皇子滚热如岩浆一般的激烈情感,复杂又强烈的情意,都在这个简单的举动里透露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份感情积压得太久,终于无法压抑。
或许是因为在宫中接连遭受重挫,心情阴郁难解,令四皇子失了平日的自制和分寸。
四皇子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就这么紧紧地抱住了陆迟。
陆迟神色变又了一变,很快,微笑着拍了拍四皇子的手背,半开玩笑地说道:“殿下今日心情不佳,不如早些回内宅,找一朵解语花好生伺候歇下。”
话语入耳,四皇子也终于惊觉自己太过冲动失常,故作镇定地松开手:“也好。你也早些回府歇下。过两日,便是殿试了。希望你能一举夺魁!”
陆迟笑道:“承殿下吉言。我也希望科考高中,为陆家光耀门庭,日后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入仕为官。”
然后,拱手再行一礼,转身离开。
陆迟走得并不快,步履和平日一般无二。他清楚地察觉到有两道视线紧紧地落在他的后背。
是四皇子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
如芒在刺。
不知为何,陆迟心中竟浮出这四个字。
直至他离开书房,走出四皇子的视线,这等被人紧盯不放的窒息不适感才稍稍退散。
陆迟的心情,并未因此轻松。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低垂,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
陆迟的心情如夜幕一般晦暗无光。
一炷香后,陆迟出现在七皇子府外。
今日七皇子府人来人往,正门一直开着。门房管事眼尖地瞟到陆迟的身影,忙迎上前来陪笑:“奴才见过陆公子!”
陆迟将晦暗纷乱的思绪压下,冲着门房管事笑了一笑:“我来接微微回府。烦请你进去通传一声。”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请陆少奶奶出府,我在这里等她。”
此时此刻,他着实没有见任何人的心情,只想立刻见到娇妻林微微。
门房管事应了一声,亲自去通禀。
过了片刻,门房管事回转:“请陆公子稍候片刻,陆少奶奶很快就来。”
片刻后,林微微的身影出现在陆迟眼前。
一同出现的,还有谢明曦。
林微微和谢明曦是同窗好友,陆迟和谢明曦也算熟悉。只是,今日见到浅笑盈盈的谢明曦时,陆迟心中忽地涌起复杂又微妙的唏嘘。
盛渲之死,无疑是七皇子夫妇手笔。
谢明曦虽是女子,心机城府之深,却远胜男子。便如此时,谢明曦竟看不出半分异样,和往日一般笑容如常。
这等城府,令人心惊,也令人情难自禁地生出戒备和畏惧。
谢明曦微笑的目光掠过陆迟神色复杂的俊秀脸孔,略一点头示意,将林微微送至陆迟手中,便转身回了府。
陆迟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微微,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林微微对陆迟何等熟悉,一看便知陆迟满腹心事,点点头应了下来。上了马车后,才柔声安慰道:“盛渲罪有应得,死得其所。你也别太难过了。”
马车里的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林微微娇美的脸庞上蕴满了关切。如一缕阳光,驱走了陆迟阴暗不为人知的心事。
陆迟定定心神,冲林微微一笑:“嗯,我听你的。”
林微微这才放了心,问起了陆迟今日去淮南王府和四皇子的经过。
听到四皇子的名讳时,陆迟反射性地拧起眉头。待林微微疑惑地看过来时,立刻又装着若无其事,将之前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只除了四皇子异样的眼神和逾矩的拥抱。
此事,绝不能让林微微知晓。
从今日起,他要不动声色地疏远四皇子。
陆迟暗暗下定决心,面上半分未露。提起四皇子时,到底没了往日的亲密随和:“……李默和四皇子殿下今日大吵一架,又闹至动手的地步。昔日同窗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林微微心思细密敏锐,总觉得陆迟今日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也和四皇子殿下生了隔阂?”
陆迟笑容一顿,很快应道:“李默的猜疑,我也有。一想到四皇子殿下这般心狠无情,我心中便阵阵寒意。”
“微微,我和四皇子殿下是同窗,更是好友。可我现在,忽然觉得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或许,我日后也该和他保持距离才是。”
林微微听到这等话,心中骤然一喜,想也不想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以后,你就别去四皇子府了。”
她对四皇子的戒备提防,一日都未松懈过。每次四皇子邀陆迟去喝酒闲谈,她都会提心吊胆,又不便明言。免得惹来陆迟疑心。
现在,陆迟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再好不过。
两人各怀心事,一同回了陆府不提。
……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隔日早晨,丽妃病倒了。
景荣宫的女官前来椒房殿禀报,俞皇后漫不经心地略一点头:“既是病了,就好生歇着,让太医瞧瞧开些药方。”
丽妃这一病,怕是好不起来了。
盛渲之死,对四皇子的影响极为深远。绝不止断了一臂这么简单。
四皇子,在储君之争里,彻底落入下风。
储君之位,即将落入三皇子之手……大齐皇权,也将落入她手中。
想及此,俞皇后舒展眉头,目中闪出愉悦的笑意。
隐忍多年,筹谋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启禀皇后娘娘,”玉乔恭敬地前来禀报:“淑妃娘娘前来请安。”
淑妃性情温柔,礼数周全,每日早晚必来椒房殿请安。今日,淑妃穿了一身银红色宫装,妆容也比往日精致,目中闪着平日少有的神采:“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坐下说话吧!”俞皇后含笑说着,和淑妃四目相对间,心中掠过心照不宣的快意。
淑妃入座后,陪着俞皇后闲话。却只字未提盛渲和淮南王府之事。
淑妃一直都是个小心谨慎又仔细的人。哪怕储君之位已稳稳落在三皇子手中,一日圣旨未下,便未成定局。她绝不会在此时轻狂得意。
过了片刻,贤妃和静妃也来了椒房殿。两人对着淑妃,比往日热络得多。
朝堂动向,素来和后宫风向密切相关。贤妃静妃也不是傻瓜,这等时候,再不向淑妃示好,还待何时?
当然了,示好也得有个度。不能太过殷勤碍了俞皇后的眼。
毕竟,俞皇后才是正宫,是三皇子的嫡母。
又过片刻,几位皇子妃进宫请安。
得意失意,一眼看过去便知。
萧语晗眉眼含笑,神采熠熠。李湘如正好相反。浓厚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微红的眼眶和满面的憔悴。
若不是怕告病太过惹眼,李湘如今日根本不想进宫。
谢明曦瞥了如坐针毡的李湘如一眼,扯了扯嘴角,故意问道:“四皇嫂今日面色不佳,莫非是身子不适?还是昨天夜里没睡好?”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李湘如心里暗暗咬牙切齿,面上还得挤出笑容:“七弟妹这般关心,真令我受宠若惊了。”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这般多管闲事。我面色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明曦微笑着继续捅刀子:“我们妯娌,亲如姐妹一般,关心也是应该的。四皇嫂可得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李湘如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没等小朝会散朝,卢公公便打发小内侍前来送口信。
建文帝已吩咐内阁议立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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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储!
两个字一入耳,众人俱是精神一振。
立储之事悬而未决,也成了众人最惦记之事。不管是什么结果,也确实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萧语晗目中隐含喜意,面上倒是稳得住,并未露出自得骄矜之色。
俞皇后看在眼中,暗暗点头,张口道:“立储之事,非同小可。不过,这等国之大事,自有皇上和诸阁老尚书们商议定夺,本宫和你们都无需操心。”
不管心里如何做想,众人都未露于面上,一起恭敬应下。
立储不是小事。建文帝吩咐议立储之事,接下来便是内阁议储,百官也可以各上奏折,请立储君。待到最后,建文帝会选出“众望所归”“最得人心”的皇子为储君,然后正式下旨立储,行册立东宫大典。
这个过程,往少了说,也得两三个月。
别看丽妃称病,贤妃静妃对着淑妃又这般亲热。一旦开始议立储,丽妃的病保准几日就好。贤妃静妃也会绞尽脑汁,为各自的儿子出力。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轻言放弃。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萧语晗的脸上。
萧语晗冲谢明曦笑了一笑。
谢明曦笑着说道:“芙姐儿生得冰雪可爱,几日不见,我心中便惦记得很。今日正午,我便去三皇嫂府上瞧瞧芙姐儿,顺便蹭一顿午膳。”
萧语晗抿唇一笑:“好,待会儿你坐我的马车。”
“我也去!”
尹潇潇反射性地冲口而出。
然后,便接收到了来自婆婆静妃不快的一瞥。
七皇子和三皇子沆瀣一气,谢明曦去三皇子府也就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尹潇潇:“……”
尹潇潇心里既憋气又委屈,硬生生地改口道:“我怀着身孕,不便四处走动。还是不去了。”
萧语晗笑着嗯了一声,心里暗暗叹口气。
她和尹潇潇感情深厚。奈何此时是立储最关键之时,四皇子绝不会甘心认输,五皇子也少不得争上一争。这等时候,她和尹潇潇不宜太过亲近。
倒是七皇子夫妇,早已摆明立场。如此强大的助力,萧语晗自要着意拉拢示好。
……
给俞皇后请安之后,众皇子妃各自出宫。
谢明曦果然和萧语晗同乘一辆马车,去了三皇子府。
尹潇潇气闷地上了自己的马车,那股憋闷,在心里徘徊不去。良久,化为无声的叹息。
嫁入天家,一世的尊荣体面风光……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只有身在其中,才知个中滋味。
昨日血腥的一幕,蓦然浮上脑海。
尹潇潇胃里又是一阵翻腾,马车一停,哇啦一声,又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日,五皇子半夜才回府。
五皇子不想吵醒妻子,蹑手蹑脚地要去书房。尹潇潇已揉着眼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五皇子歉然一笑:“都怪我不好,刚才就该直接去书房。一推门,就将你闹醒了。”
尹潇潇叹了口气:“你没回来,我心里一直不踏实,翻来覆去一直都没睡好。”
五皇子坐到床榻边,将尹潇潇搂入怀中,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低声笑问:“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
尹潇潇摇摇头,然后低声道:“今日的小朝会上,父皇命内阁议立储之事。我这一日,总有些心慌意乱。”
过了片刻,又低低问道:“这储君之位,你是争不过三皇子的,还是别争了吧!”
五皇子笑容一敛,放在尹潇潇小腹上的大手,久久未动。
尹潇潇心跳急促不稳,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婿。
那张熟悉爱笑的俊脸,此时逆着光,看不真切,有些异样的陌生。
过了许久,五皇子才缓缓张口:“潇潇,如果三皇兄是嫡出,这储君之位没人敢和他争。如果他是长兄,我也不会和他争。”
“可是,他既不占嫡,也不占长,论才能,在众兄弟中也不是最出众的。”
“凭什么这储君之位就是他的?”
“我不服!二皇兄不服!四皇兄不服!便是支持三皇兄的七皇弟,也绝不是真的心服。只是,他生母被幽禁,为皇子的时日最短,势力最弱。这才退让不争,改而大张旗鼓地支持三皇兄。”
“潇潇,自你嫁给我之后,我凡事都听你的。唯有此事,我不愿听,也不能听。”
“不管如何,我都要争上一回。否则,我绝不会甘心。”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尹潇潇怔怔地看着神色坚定的五皇子,心里涌起丝丝酸涩和彷徨。仿佛置身在无边的暗夜中,不知前路如何,只能茫然前行。
两滴眼泪,不知何时滑出了眼角。
五皇子俯下头,在她的脸上温柔亲吻,吻去她的泪水。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叹:“你放心。我不会豁出命去搏。儿子还没出世,我还要当一个好父亲,做你的好丈夫。”
尹潇潇哽咽着嗯了一声,泪水再次滑落。
……
盛鸿也是深夜才回府。
谢明曦还未睡下,坐在床榻上看着手中的书本。听到脚步声,谢明曦没有下榻相迎,只抬眼看了过来。
温暖的烛火下,那张秀美的熟悉脸庞,浮着熟悉的清浅笑意。
盛鸿心头一热,上前搂住谢明曦,俯头深深一吻。
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许久后,盛鸿才抬起头来,眼中闪着亮得惊人的光芒,声音沙哑低沉:“明曦,我的胳膊已经好了。”
所以,今晚也该是他一展雄风的时候了。
谢明曦:“……”
谢明曦还没来得及啐一口,比之前更灼烫更热切的吻又落了下来。
红色的纱帐掩住了一室的旖旎。
良久。
一切平息后,谢明曦全身微湿,面颊绯红,心跳急促,呼吸紊乱。
盛鸿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神色间却尽是餍足和自得。在她耳边低声调笑:“感觉如何?”
谢明曦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平息下来:“尚可。”
只是尚可?
盛鸿不乐意了,立刻道:“我再努力一回。”
……
梆!梆!梆!
打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五更了!
谢明曦反射性地睁开眼。然后,难以言喻的酸痛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全身像被巨石碾压过一般,抬一抬胳膊,都觉得酸软无力。胸前后背俱是羞人的印记,纤细的腰身处也留下了双手用力握过的青淤……
这个盛鸿!
仗着精力足体力好,肆意折腾胡闹……
昨夜种种荒唐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谢明曦面颊微热,从床头拿过中衣穿上,遮掩住身上的痕迹。之后才唤了从玉扶玉进来,伺候梳洗更衣。
盛鸿倒是还有余力。四更天便起身去了练功房,练了一个时辰后沐浴更衣,神清气爽满面春风地来了。
“明曦,”盛鸿亲昵地喊了一声,很自然地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记轻吻。
湘蕙等人默默移开目光。
谢明曦瞪了盛鸿一眼。
在私下里怎么亲热都无妨,当着丫鬟内侍们的面,也不收敛些。
盛鸿咧嘴一笑,在谢明曦的身侧坐下,殷勤地为谢明曦盛了一碗温热喷香的鸡肉香菇粥,再夹起一个小巧的银丝卷,然后再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谢明曦心安理得地领受。
用完早饭后,两人便要各自进宫。
一个去后宫,一个去上朝。
盛渲之事已经了结。眼下更急切更紧迫的事就在眼前。盛鸿早已放弃争夺储君之位,向三皇子投诚。自然要不予余力地推动三皇子夺储之势。
两人早有默契,谢明曦和三皇子妃萧语晗走动,站到一条阵线。
盛鸿要做的事更重要。
……
这件事,其实也不算复杂。
就是抢在百官之前先上了一道奏折,请立三皇子为储君而已。
“……三皇兄盛澈,才学出众,心性敦厚,聪慧多智,忠孝仁义。正是大齐储君的最佳人选。儿臣举贤不避亲,恭请父皇,立三皇兄为储君。”
这道奏折一出,众皇子的面色都有些微妙。
四皇子面沉如冰,五皇子神色复杂。
便是对储君之位没什么野心的二皇子,看着盛鸿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微妙。
身在天家,生来就是矜贵的皇子。在没有嫡皇子的情况下,哪一个庶出的皇子能对皇位不动心?不到最后,谁都不会放弃全力一搏的机会。
这个盛鸿,竟真得对皇位没半分野心!
竟真得甘心退让!
竟真的甘愿推三皇子上位!
简直……就是皇子中的奇葩!
建文帝深沉不可测的目光掠过七皇子盛鸿。
三皇子也未料到盛鸿行事如此干脆利落,心中颇为愉悦,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忙拱手启奏:“七皇弟如此盛赞,儿臣委实愧不敢当,更不敢担如此重任。”
三皇子便是再想做储君,口中也要自谦客套一番。
三皇子这番话,谁都没放在心上。更没人会不知趣地在此时提起三皇子“才干平庸”“不够果决”之类。
几位阁老,心中各有所思,并未出言。
推动立储之事,也不宜操之过急。
先让门生下属们打前阵,身为内阁重臣,不张口则已。一旦摆明车马支持哪位皇子,身上便落下印记。也关乎着日后的官运前程。必须要慎之又慎。
倒是户部的萧尚书,此时也上前两步,将三皇子大大赞扬一番,然后恭请立三皇子为储君。
建文帝神色未变,不置可否,奏折留中不发。
接下来的数日,各种请立储君的奏折,会如雪花般而来,呈至圣前。
……
建文帝所料没错。
接下来的几日里,百官们纷纷上奏折。
有夸三皇子敦厚的,有夸四皇子文武双全的,有启奏五皇子聪慧能干的,便是患有口疾的二皇子,也有些官员上奏折请立为储君。理由也是现成的,二皇子是庶长皇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紧接着,言官御史们开始出动了。
先是有御史弹劾四皇子在兵部肆意审问官员,再后来,便有言官上奏折,弹劾三皇子在户部贪墨弄权。
二皇子五皇子也没能消停,各种弹劾的奏折,弹劾的理由也各式各样。诸如二皇子有口疾焉能为储君,诸如五皇子既不占长也不出众根本根本不配为东宫等等。
朝堂上一片纷乱,后宫里也不安宁。
李太后小病一场,建文帝亲自去探病。
丽妃每日待在李太后身边伺疾,建文帝一来,神色略显憔悴的丽妃忙起身行礼。
建文帝看丽妃的眼神颇为温和:“母后生病,你一直细心伺疾,朕心里也觉安慰。”
丽妃柔声应道:“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李太后拉着建文帝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立储之事,非同小可。皇上可别一时冲动,也别被人哄昏了头。要挑储君,就该挑文武双全什么都最出众的皇子。”
建文单淡淡反问:“依母后所见,哪个皇子最出众?”
李太后倒是没什么不敢说的,她是太后,是建文帝的亲娘,所有皇子都是她的皇孙。她身为祖母,偏爱哪一个就抬举哪一个:“哀家觉得,四皇子就很好。”
建文帝冷冷地扫了丽妃一眼。
丽妃垂下头,不敢看建文帝冷凝的龙目。
建文帝站起身来:“母后好生养病,朕还有奏折没批阅,这便先去移清殿了。”没等李太后吭声,便拂袖而去。
李太后被气得脸发白,随手便摔了茶碗。
她这个亲娘说的话,对建文帝而言,根本没什么分量可言了。建文帝没有出言指责,起身离去的态度却更伤人心。
丽妃更是心冷如寒冰。
岳尚书一直在为四皇子奔走,也暗中搭上了李阁老,在朝中为四皇子造势。她人在后宫,却已失了宠爱,根本没有私下见建文帝的机会。只得在李太后这处下功夫。
李太后和俞皇后素来不对盘,对三皇子也不怎么待见。听了丽妃的怂恿,故意装病,引来建文帝,然后出言试探。
试探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因盛渲之事,建文帝已经彻底厌弃四皇子,根本就没立四皇子为储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