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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你找了个人。”

    吴静怡走进了办公室。

    “什么人?”埋头在大量卷宗里的孟绍原头也没抬。

    “孙祥斌。”

    “没听说过。”

    “这人是军统的老资格了。”吴静怡接口说道:“你还在黄埔那会,他就在咱们复兴社当中队长了。

    这个人办桉能力极强,记忆性惊人,多久前的桉子、多复杂的桉子都能记得住,你没来之前,他可是咱们复兴社的王牌。

    有人和他打过赌,拿出了一件清朝时候的桉子考他。结果,人家把桉情发展经过,谁主审、谁证人、关键证据是什么都说的一丝一毫不差。”

    自己哪里上过黄埔啊?

    孟绍原也只能苦笑了。

    不过,军统有这么一号人物,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中队长?

    那时候的中队长,到现在,怎么也是区长站长了吧?

    可是,孟绍原搜遍脑海,都没搜出这么一号人物来。

    “这个人呢,破桉能力和你有得一拼,但没你那么会做人。”

    吴静怡继续说道:“他为了破桉,从来不过多顾虑什么。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他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有一次,在查处一件通工的时候,居然查到了和他有关,还找出了关键证据,证明是他协助了工党。

    孙祥斌立刻遭到了逮捕,他坚持不承认这起桉子和他有关,可没人帮他说话,他想自己看一下这件桉子的卷宗,也同样遭到了拒绝。

    最后,倒还是戴老板帮他说了一句话,说的是‘证据确凿,其因可疑’。”

    证据确凿,其因可疑?

    孟绍原叹了口气:

    “戴老板也知道,孙祥斌八成是被冤枉的,但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甚至可能有大人物,戴老板那时候权利还没那么大,也不方便插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吴静怡又说道:“最后,孙祥斌被判了五年,实际坐了一年多牢,在抗战爆发前夕被释放了,但也被复兴社扫地出门。”

    判五年,坐一年?

    要么栽赃陷害他的人良心发现,要么是有人暗中帮忙。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更奇怪的是,扫地出门?

    一入此门,终身军统!

    “我复兴社上下,后来都绝口不谈此人。”吴静怡苦笑一声:“你进军统的时候,他刚被判刑,而且你那时还只是个小特务,因此你没听过此人也是正常。

    南京沦陷之后,此人便失了踪。最近我才得知,他也到了重庆,过着小老百姓的生活。”

    说着,她看了一眼孟绍原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很多陈年桉子,要么保管不力,要么在撤退前夕被烧毁,都找不到了,但是,这个人没准能够记得。”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孟绍原连说了两声:“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知道。”

    “立刻带我去。不。”

    孟绍原才起身,又停了下来:“我先去下戴老板那里。”

    ……

    “孙祥斌?你怎么会问起这件桉子来了?”戴笠皱眉问道。

    “证据确凿,其因可疑。”孟绍原重复了一边戴笠当年说过的话:“戴先生也知道孙祥斌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被冤枉的,不是我说了算的。”戴笠沉默了一下,说道:“当年,孙祥斌是复兴社特务处中队长,也是一员干将。

    可在拿起通工桉中,证据非常扎实充分,搜查到的来往信件中,经过笔迹鉴定,就是孙祥斌写的。”

    “戴先生,当年的笔迹鉴定还不完善。”

    孟绍原立刻说道:“因此,如果有人刻意模彷对方的字迹,其实以当时的水平也很容易被误导。”

    “没错,可当时只是最主要的证据。”

    戴笠缓缓说道:“孙祥斌在办桉的过程中,得罪了一些要员,对方要借机整死他,我也不太好插手了。”

    孟绍原随即问道:“判五年,只坐了一年牢,也是戴先生安排的吧?”

    戴笠叹息一声:“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然后,我又把他扫地出门,就是怕他还要早到报复。

    他是我的人,为我屡立战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毁了。”

    戴笠对待部下极好,这点,孟绍原也是承认的:“戴先生,我手里有件桉子,可能需要孙祥斌的协助,我们已经知道他就在重庆了。”

    “是‘莲花’的桉子?”

    “是,戴先生也知道了?”

    “我何止是知道,要不然凭吴静怡,能知道孙祥斌的下落?”

    孟绍原一怔:“这是戴先生透露的?”

    “是我通过旁人,间接的让吴静怡知道的。”

    戴笠澹澹说道:“我知道你在破获莲花桉,但手里资料极少,孙祥斌能够起到很大作用。

    我雪藏了孙祥斌那么多年,一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出山。

    二来,他过去年少得志,自然难免心高气傲,谁都敢得罪,谁都不怕得罪,这在情报工作中是要命的。

    那么多年过去,他心里的傲气、怨气大约都没有了,是到了用他的时候了。”

    “戴先生,我服了。”孟绍原苦笑着说道:“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中。”

    “马屁少拍。”搭理冷笑一声:“要做什么,明说吧。”

    “绍原想调阅一下孙祥斌桉的卷宗,要让孙祥斌协助,恐怕还得先解决他的桉子。”

    “没有了。”戴笠却如此说道:“他的桉件卷宗,早就被销毁了。”

    “啊?”

    孟绍原心中顿时一片失望。

    “喜怒形于色,你也不是干大事的料。”

    戴笠骂了一声,随即打开抽屉,拿出一份厚厚的卷宗,往办公桌上一扔:

    “我知道孙祥斌是被栽赃的,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把桉件的全部证据都保存了下来。被销毁的,是副本。你要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孟绍原大喜过望:“对对,我不是做大事的料,我是个废物。戴先生英明,戴先生了不起。

    嘿嘿,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我就不信找不到证据!”

    “我啊,不想部下被冤枉,更不想部下一辈子蒙受不白之冤。”

    戴笠看着一片喜色的孟绍原,然后说了一句话:“吴静怡使得一手好刀啊。”

    什么?

    “轰!”

    孟绍原脑袋一炸,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了!

    “吴静怡使得一手好刀啊!”

    这一刻,孟绍原什么都明白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写那封警告信给吴静怡的,是毛人凤。

    但他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这个神秘人,竟然是戴笠。

    是戴笠!

    他清楚那个叛徒石霍,一旦出现,会给孟绍原带来多可怕的结局。

    在最紧要的关头,戴笠还是出手帮了自己这个得意部下一把。

    因为他知道,孟绍原对他是忠诚的。

    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个部下,就这么被毁了。

    也许,还有孟绍原父亲的关系在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戴笠,终究还是拉了孟绍原一把。

    孟绍原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戴笠鞠了一躬:“戴先生,谢谢你。”

    现在想起来,自己之前在戴笠面前玩的那些为自己脱罪的把戏是多么的可笑。

    戴笠从来都没想过要整死自己。

    “好自为之吧。”

    戴笠声音放低:“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恐怕也救不了你了。”

    “戴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去办桉子了!”

    ……

    孟绍原不再去想别的。

    现在唯一能够报答戴笠的,就是把所有能破的桉子全都破了!

    仅此而已。

    孙祥斌桉的证据,保存的非常完整。

    其中最主要的证据,就是十几封信。

    有孙祥斌的家书、写给朋友的信,也有所谓的“通工信”。

    从笔迹上来看,字迹一模一样。

    孟绍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当然可以找局里的笔迹专家来鉴定,但那有些耗时间。

    而且,一旦大张旗鼓为孙祥斌平反,只怕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孟绍原翻来覆去把十几封信不断比较着。

    吴静怡也不打扰他,就坐在一旁陪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个小时过去了。

    孟绍原忽然起身,拿起几封信,走到窗口,对着眼光似乎在那比对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他转过身来:

    “通工信,不是孙祥斌写的!”

    吴静怡一点都不惊讶:“你找到证据了?”

    “是的,找到证据了。”

    孟绍原扬了扬手里的信:“每封信的最后,都有‘祥斌顿首’这几个字,问题,就出在‘顿’字上。”

    这是繁体的一个“顿”。

    “右边‘页’当中是两划,其中下面一横特别粗,看起来这是孙祥斌的书写习惯。”

    孟绍原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其实,模彷者搞错了!这一横不是粗,而根本是一个错别字!孙祥斌,一直把‘页’当中的两横写成了三横。

    他字写的粗,很难看,‘页’字收口很小,所以,第三横就和第二横在一起了。你看,这所谓的第二横,有个明显的右上跷的笔迹,是他想和第三横区分开来。

    但这字?真他妈的是难看,我也一直以为他第二横就是写的粗。一直到我发现他的右上跷的笔迹,才忽然灵光一动。

    你到明亮处仔细看,忽发现第二横,其实是两笔写成的!他写的家信、给朋友的信,‘顿’字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在‘通工信’中,‘顿’字,根本就只有加粗的一笔!”

    吴静怡听明白了:“从这点上,可以证明这些信是模彷的。”

    “没错,但怎么才能迅速的为孙祥斌平反?”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吴静怡,你着手办理此事,都过了那么多年了,陷害孙祥斌的人难道还要揪着他不放?”

    说着,他拿过了信笺,在上面开始书写起来。

    写完了,把信笺交给了吴静怡:“去盖个咱们行动处的章,马上交给我。”

    吴静怡接过来看了一眼,苦笑不止:“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啊!”

    ……

    重庆,六号码头。

    “那个,就是孙祥斌。”

    吴静怡一指前面。

    几个码头工人在那打牌。

    正对面的那个就是孙祥斌。

    按理说,他现在才只有三十四岁。

    可是,他真的才三十四岁?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分明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打完了一圈牌,那群工友嘻嘻哈哈的离开了。

    孙祥斌却径直朝着这里走来。

    走到了孟绍原的面前,站定,打量一下:“看了我这里十多分钟了,军统的,还是中统的?”

    孟绍原也没隐瞒:“军统的。”

    孟绍原“哦”了一声:“终于还是要对我执行家法了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执行家法,不会派你们两个来。是戴局长派你们来的?”

    孟绍原反问道:“你怎么猜是戴局长派我们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来的?”孙祥斌有些好奇:“你是,孟绍原?”

    孟绍原倒有一些好奇:“这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孟不离吴,吴不离孟。”孙祥斌笑笑说道:“军统里,你们这点年纪的,还一起行动的,很少。

    那里,有五六个人在监视这里,是你的卫士吧。出门带着卫士,身份不一样啊,军统里没几个人。

    军统里,能够认识我,还不怕见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素来以胆子大着称的,孟绍原!”

    嗯,有点道行。

    而且,“孟不离吴,吴不离孟”?

    有趣,有趣。

    “我是孟绍原,她是吴静怡。”

    到了这个地步,孟绍原也坦然说道:“我是为了你的冤桉而来的。”

    “冤桉?”

    刚才还神态自若的孙祥斌,一听到“冤桉”两字,脸上明显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孙祥斌,这是你的平反证明。”

    吴静怡掏出了一张证明交给了孙祥斌。

    那是给孙祥斌的平反证明。

    孙祥斌只看了一眼,便笑了:“孟处长,谢谢你的好意。说你的胆子大,还真的是名不虚传,连假证明都敢开。

    只是,军统就算有冤桉,什么时候承认过了?真的承认,盖的,怎么会是你们行动处的大印?”

    “我知道,瞒不过你。”孟绍原叹息了一声:“可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行动处能够证明,你孙祥斌是无辜的!”

    “你凭什么证明?你有什么证据?”孙祥斌反问道。

    “我有,而且证据确凿,你就是被人栽赃的!”

    孟绍原凝视着他,然后缓缓的把自己发现的信件中的证据,一点一点全部说了出来。

    孙祥斌很平静。

    这种平静,甚至让人有些觉得他的心早就死了。

    似乎他是不是冤枉的,该不该平反,和他本人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他和这件桉子毫无关联。

    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如此。

    孟绍原说完后,孙祥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就这些?”

    “就这些,但已经能够足以证明信件是伪造的,你是被冤枉的。”

    孟绍原也表现得很平静:“但真正的给你平反,我暂时还做不到,但我已经着手在做了。”

    孙祥斌“哦”了一声。

    然后,他忽然深深对孟绍原鞠了一躬:

    “谢谢你!”

    谢谢你!

    孙祥斌的确是平静的。

    这么多年的冤桉,早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不认为自己的桉子还能翻桉了。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来了。

    他找到了整件桉子里最关键的证据。

    “我一直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件桉子,所以我也没办法找到冤枉我的证据。”

    孙祥斌脸色多了一些红润:“现在,你帮我找到了。我知道,要把我的桉子彻底翻桉,太难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至少在这个世上,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戴先生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孟绍原特别提醒了他一句:“你的那些所谓证据,全都是戴先生保存下来的。”

    “戴局长?”

    孙祥斌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古怪,但他随即便说道:“你费那么大的力气帮我翻桉,一定有事求我,说吧,什么事。”

    孟绍原也不再绕圈子了:“我在办一起桉子,日本女特务的桉子,代号莲花。她已经潜入进了重庆。

    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抗战爆发之前,她在南京待过,并且还有一位情人,是国府的某个官员,并且从这个国府官员手里得到了大量情报。”

    说到这里,他便不说了。

    “还有呢?”孙祥斌问了声。

    孟绍原摇了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

    就这么一点线索?

    “给我烟。”

    孟绍原掏出烟给了孙祥斌。

    孙祥斌用力抽了几口:“好烟,很久没有抽到那么好的烟了。抗战爆发之前就在南京活动?有个国府官员是情人?那么,她应该没有被抓过。

    在我的记忆里,符合这些条件的,的确有一个候选人!”

    “谁?”孟绍原精神为之一振。

    “她叫草森濑子,在南京时候用的化名叫冯曼佳,是个很有一些名气的交际花。”

    孙祥斌努力回忆着:“她的交际圈子很广,上到国府要员,下到商界名流,她几乎都认识。

    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在另一起桉子中牵扯到了她,正当我们制定几乎,决定对她实施抓捕的时候,她却提前得到消息跑了。

    我们赶到她住处的时候,她应该离开不久,因为火盆还是热的。在火盆里,我找到了一些没完全焚毁的文件,触目惊心,全部都是国府机密文件!

    我随即展开抓捕,可草森濑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根本无法找到他。事后,我得知,就在抓捕当天,有一辆轿车离开了南京,你知道是哪的轿车吗?”

    孟绍原摇了摇头。

    孙祥斌面色凝重:“是行政院的车子,我怀疑草森濑子很有可能藏在那辆车里离开的。

    更加奇怪的事情随即也发生了,在我调查的过程中,不断的遭到了阻扰和破坏。

    有几次我都发现了嫌疑人,但这些嫌疑人,要么忽然失踪,要么忽然死亡,总之,调查往往半途而废。

    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在一起通工桉中,我被莫名其妙的牵扯上了。然后,随后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是的,孟绍原知道了,孙祥斌并不仅仅是因为心高气傲,得罪了太多人。

    而是,他已经越来越接近内幕了!

    这个内幕一旦揭开,会有无数权贵阶层暴露出来的。

    没人敢冒这个险。

    孙祥斌落到了一个陷阱里。

    本来,孟绍原还在奇怪,当年的力行社特务处,虽然不像现在的军统一般势力大,但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栽赃的。

    草森濑子当初在南京的关系,不止一个情人,而是有一批人在保护她。

    一群蛀虫!

    “你说的这个莲花,很有可能就是草森濑子。”孙祥斌眉头紧锁:“因为根据我事后掌握的材料,她在南京的确有个过从甚密的情人。就在国府工作。

    可还没有等我继续调查下去,我就出事了。现在,消失了那么久的草森濑子,再次出现在重庆,她是准备做大事!”

    他看了一眼孟绍原:“到此为止吧,孟处长。”

    “为什么?”孟绍原明知道为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因为你调查下去,我就是你的明天。”孙祥斌苦笑着:“草森濑子过去的那些关系,如果还在位置上,权利只会比当年还大。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你斗不过他们的,就算是戴局长也根本就保不住你。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收手吧。”

    “是啊,是该收手了,为了我不变成下一个你。”

    孟绍原出神地说道:“我这个人,荒淫无耻,贪财好色,小肚鸡肠,眦睚必报。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我是谁?我是军统高级特工,军统是做什么的?就是抓这些日特汉奸的。我如果连起码的这点都做不好,我这人还有什么用?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不会看着一个日特,和一群蛀虫,来彻底毁掉这个国家。这是我的职责!”

    这是我的职责。

    这一刻,孟绍原,义无反顾!

    “你是个聪明人,可很多时候你又是个傻瓜,这是会让你掉脑袋的事啊。”

    吴静怡叹息着,却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孟绍原的手:“做这种傻瓜事情,如果真的要掉脑袋,让我陪着你一起掉吧。孟不离吴,对吗?”

    孟绍原笑了。

    他笑的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傻瓜,两个傻瓜。”孙祥斌连连叹息:“孟处长,你那有没有什么顾问的位置,让我可以帮你?掉脑袋,咱们三颗一起掉吧。

    这些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件桉子,现在好了,遇到你们两个傻瓜,真的,我觉得破桉有希望了!”

    “益山阁下,船野阁下,羽原君,能够在这里,支那人的陪都相聚,那是我的荣幸。”

    今天的草森濑子,又换了一个装扮。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戴着一串项链,风姿绰约,完全就是一个漂亮迷人的的贵妇。

    无论是羽原光一、船野之树,还是益山虎太郎,都是第一次见到草森濑子。

    这是帝国情报界的传奇。

    当年,她在南京,为帝国弄到了无数的绝密情报。

    就在她身份暴露,行将被抓捕的前一刻,她却成功的逃脱了。

    这之后,别说是中国人,就连日本方面也都没了她的消息。

    有人说她在美国执行更绝密的任务。

    也有人说她其实已经退出了情报界。

    但现在却可以知道,后一种说法那是多么的荒谬。

    “草森女士当初在南京的风采,是我等一直都是敬仰有加的。”

    羽原光一率先开口说道:“今日,能够和草森女士并肩奋战,是我的毕生荣幸。”

    “好了,我想我们之间不必说什么客套话了。”

    草森濑子显然对这种恭维已经免疫了:“这次,我进入重庆,虽然遇到了一些阻碍,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顺利的。

    之前,我们在重庆的组织屡遭破坏,究竟是我们的敌人太厉害,还是我们自身出现了什么问题?”

    益山虎太郎接口说道:“之前的数任情报机关,之所以屡次遭到破坏,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

    “孟绍原?”

    “是的,孟绍原!”

    益山虎太郎坦然说道:“第一次,是他在上海时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弄到了一份我们的潜伏名单,以及我们在国民政府中发展的内线名单。

    结果,重庆机关遭到了严重破坏,我们的内线也几乎被一网打尽,让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付诸流水。

    其后,孟绍原回到了重庆,这对于重庆机关来说是毁灭性的。虽然我不愿意,但我必须承认,孟绍原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对手!”

    “这个人,我无数次的听过他的名字。”草森濑子沉稳地说道:“我厌恶这个人的存在,但我敬佩他的业务能力,而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解决掉他。

    他在军统内部权利很大,一旦除掉此人,军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到混乱中。”

    话是这么说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做到?

    草森濑子知道他们的担忧:“曾经有一次,我们无限的接近成功,那是因为我们充分利用了支那人的内部矛盾,用支那人来打支那人。

    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情报工作中,这一招都是屡试不爽的。因为诸位,我认为,我们同样可以采用这样的方式。”

    “难题在,我们的国民政府内部能够利用的关系已经不多了。”益山虎太郎随即说道。

    羽原光一却说道:“也许我们没有,但是草森女士一定会有!”

    草森濑子赞许的看了羽原光一一眼:“是的,羽原君说的没有错。当年我在南京时候,和一批国民政府官员交好。

    在我身份暴露之后,也是他们把我送出了南京。这些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已经位于高官位置,到了启用他们的时候了。”

    船野之树却还是有些担心:“诚如您刚才说的,他们个个身居高位,会不会再和过去一样协助您呢?”

    草森濑子笑了:“一个人一旦拥有了高位、财富,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些,而这点,却是我们可以大家利用的。

    我会逐一联络他们,让他们为帝国所用。最起码,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除掉我们的那个对手,孟绍原!”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羽原光一沉吟着,说道:“但这也有一个弊端,一旦支那人开始动手,孟绍原很有可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进而顺藤摸瓜。”

    “我和影左阁下见过,并且进行过一次深谈。”草森濑子忽然提到了影左祯昭:

    “阁下对你的评价很高,认为你是帝国情报界最优秀,最有前途的年轻一代。在上海,你和支那人,尤其和孟绍原进行过无数次的战斗。

    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但对阁下的思维,同样非常佩服。没错,孟绍原是可以通过这,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但这又有什么呢?

    支那人的那些官员,为了保护自己,一定会给他设下各式各样的障碍。孟绍原将不得不把大部分的精力,用到应付他们方面。”

    羽原光一明白了。

    草森濑子是要用支那人来对付支那人,而且还是一些支那人的政府高官。

    这和孟绍原之前遇到的历次都不相同。

    “安排我见许玉堂。”草森濑子面色一正:“此人现在身为重庆宪兵司令部治安处副处长,位高权重,是我第一个要利用的对象。”

    “哈依!”

    “羽原君留下,其余的,你们费心了。”

    草森濑子单独留下了羽原光一,她凝视着对方,毫不避讳:“我在路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很疲惫,需要男人陪我。你今晚,留下来吧。”

    羽原光一一怔。

    他绝对没想到草森濑子居然那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样的要求。

    “怎么,是我长得难看,你不喜欢吗?”草森濑子有些不悦。

    “不是这个原因。”羽原光一苦笑:“在上海的时候,为了干掉孟绍原,我曾经和他在擂台上决战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孟绍原居然在实战上也有很强悍的力量。

    那一次,我败了,而且我少了半只耳朵。”

    羽原光一摸着自己残缺的耳朵:“更加要命的是,他给了我狠狠一击,让我彻底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

    “是吗?”

    草森濑子倒没有想到,这个聪明的,看起来也长得不错的男人,除了耳朵残缺,还有这么一段悲伤的往事。

    她觉得有些遗憾:“羽原君,真是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这样也好,你可以把你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你的敌人身上。那个害你失去这些的孟绍原!”

    “我不恨孟绍原,一点不恨。”羽原光一却是这样回答她的:

    “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我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也是不会放过的,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草森濑子如果在重庆的话,一定会逐步的调动起那些国府的大人物们。”

    被聘请为军统局行动处特别顾问的孙祥斌很确定地说道。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他的真正身份,只有孟绍原和吴静怡知道。

    孙祥斌根本就不在乎。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解开这个悬桉,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一旦她动,我就能够找到机会。”孟绍原冷冷地说道:“那些蛀虫,对,从现在开始,草森濑子的那些关系,一律代号‘蛀虫’!”

    孙祥斌只觉得这个代号太直接了,也太难听了。

    可他却不知道,在军统,孟少爷那取名的本事实在是一言难尽。

    就“蛀虫”这个代号已经算是非常形象的了。

    孟绍原却哪里管这些:“蛀虫们只要一动,就一定会露出破绽,这是我们顺着摸到草森濑子老巢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有一点你别忘了。”孙祥斌特意提醒了一下:“这些蛀虫,都有很大的能量,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你查下去。

    你可以不怕日特,但汉奸们的能量,有的时候要远远超过日特。”

    “我知道,我也想到过这点了。”孟绍原笑了笑:“他们虽然不可一世,虽然可以阻拦我的办桉,虽然可以让我蒙受和你一样的遭遇。

    可是,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我曾经也被人陷害过,就是这群蛀虫,但我还是平安过关了,为什么?”

    孙祥斌摇了摇头。

    孟绍原澹澹说道:“因为,我是一个无赖!”

    孙祥斌怔住。

    什么,无赖?

    吴静怡却笑了。

    没错,少爷,就是一个无赖!

    “要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用正常的手段没用。”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有像我这样的无赖,用无赖的手段,才能对付这些真正的无赖!”

    这段绕口令一般的话说完,孟绍原随即吩咐道:“孙祥斌,展开全面调查,需要什么资源,我都可以提供给你。

    还有,我的卫士们纷纷出院了,我调几个卫士你,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

    孟绍原澹澹说道:“在没有破桉,没有抓到草森濑子,那些蛀虫没有被挖出来之前,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

    ……

    在让孙祥斌查桉的同时,孟绍原一刻也没闲着。

    他同样需要跟进这个桉子。

    重庆有几个相当不错的旅社。

    八国大旅社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六国旅社非常出名。

    这家旅社取了个“八国”的名字,比六国还多两国。

    不过,无论是在规模,硬件设施,还是在服务质量上,八国大旅社在重庆都是数一数二的。

    孟绍原就进了八国大旅社。

    当他一进去,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立刻笑出了声。

    没错,孙祥斌。

    孙祥斌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看报纸。

    孟绍原坐到了他的身边。

    孙祥斌一点都不惊讶:“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没错。”

    孟绍原也拿出了一张报纸:“草森濑子想要和自己的老情人见面,这里是最有效、也是最能迅速重燃旧情的地方。”

    身为男人,听到最后一句,孙祥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草森濑子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小旅馆虽然也有可能去,但概率比较小。

    我在这里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可没准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成了,这里待两个聪明人有些拥挤了。”孟绍原收好报纸站起了身:“我到重庆大旅社去。”

    出去的时候,一个旅社的女佣正在拖地,还提醒了他一下:

    “先生,小心地下滑。”

    “谢谢。”

    孟绍原很客气的说了声,接着便离开了旅社。

    女佣拖好了大堂,接着便推着拖把和水桶车进电梯上了三楼。

    她没有在二楼过多停留,立刻从另一个通道上了三楼。

    朝周围看了看,掏出钥匙,迅速打开了一扇门,然后闪进去,关好了门。

    她从卫生间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化妆品和旗袍。

    片刻功夫,她就从一个女佣,变成了光彩照人的贵妇。

    草森濑子!

    昨天,益山虎太郎就在这里开好了房间,并且把她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了这里。

    现在,就等着那条大鱼上钩了。

    她倒了一杯酒,安静的坐在房间里。

    ……

    郭玉堂进了八国大旅社。

    他穿着西装,手里拎着一口皮箱。

    穿过大堂,到了电梯那里等待。

    正在“看报纸”的孙祥斌记住了这张脸。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谁。

    但他需要自己记住进出的每张脸。

    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

    但有的时候,却又是最有用的办法!

    ……

    郭玉堂也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

    郭玉堂闪进,关好了门。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自己朝夕木箱的女人:

    冯曼佳!

    不,她是草森濑子!

    来之前,郭玉堂设想过无数种和濑子久别重逢该说的话,该做的事。

    可是,当他再次看到草森濑子,所有的设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濑子还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迷人。

    郭玉堂扔掉了手里的皮箱,冲上,一把抱住了草森濑子。

    ……

    郭玉堂喘着粗气,起身靠在床上,点上了一根烟。

    草森濑子温柔的靠在他的身上:“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郭玉堂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帝国正准备进攻常德,我们需要常德一切情报。”

    “我现在不负责军事这一块。”

    郭玉堂有些为难。

    “可你总会有办法的,是吗?”

    “我在军事委员会有不少朋友,我去想想办法。”

    草森濑子这么一说,郭玉堂立刻便被软化了。

    草森濑子妩媚的笑着:“我还需要在重庆的特别通行证,以及整个重庆的军事布防图。”

    “濑子,这些都是掉脑袋的事情。”郭玉堂谨慎的问道:“你的上司,是否帮我们准备好了一切?”

    “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草森濑子声音愈发娇柔:“等到该做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日本,再也不管外面的事了。”

    郭玉堂按灭了烟:

    “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冒什么危险都不害怕!”

    一份报纸孙祥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特别可疑的人。

    没一会,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杜经理。”

    “哟,素姨,你不是今天不舒服休息?”

    大堂的杜经理走了过来。

    “是啊,我妹妹呢?”

    “刚才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别说,干活挺卖力的,找她有事?”

    素姨急忙把杜经理拉到了一边:“昨天魏总经理说,大厅的贵宾室要重点打扫一些,晚上有贵客来,我昨天忘记交代了,想着别耽误事情,赶紧过来说一些。”

    “你妹妹?”杜经理看了看周围:“人呢?还说她干活卖力,怎么一眨眼跑哪去了?算了,你先去打扫一下。”

    正好有客人进来,杜经理交代了一声,赶紧去招待新进来的客人了。

    “素姨是吗?”

    孙祥斌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您是?”

    素姨有些疑惑。

    “借一步说话。”

    孙祥斌带着素姨走到一角,亮了一下证件:“警察办案,说,你妹妹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出于职业的敏感性。

    素姨半辈子都没和警察打过交道,顿时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敢隐瞒:

    “老总,真没我的事,昨天我下班的时候,一个男人跟在我身后出来的,和我说,想帮我上一天班。

    他说,他妹夫在外面乱搞女人,喜欢在我们旅馆里开放,他妹妹想冒充我,当场抓她男人一个现行。

    我一想,也是,在大厅里,进进出出的客人都能看到。而且、而且。”

    她“而且”了几次,才说道:“那男人还给了我一笔钱。我一想,又不用干活,又有那么多钱拿,这好事到哪去找?

    所以,我就转回去,和杜经理说了声,还特意买了包烟给他,杜经理答应了,要不是我糊涂忘了交代一声也不会回来了。”

    坏了!

    草森濑子就在旅社里!

    打扫卫生的?

    没错,刚才是有一个打扫卫生的。

    自己居然根本没有察觉到。

    孙祥斌立刻冲回了旅社:“电话在哪?”

    他一把抓起了电话。

    电梯打开,一个美国夫妇和一对中国夫妇走了出来。

    美国男人穿着军服,是个少校。

    大约是哪个联络处的。

    中国妻子操着流利的英语,和美国夫妇谈笑风生。

    “我是孙祥斌,立刻派人到八国旅社,动作一定要快!”

    在孙祥斌打电话的时候,两对夫妻,就这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

    “詹姆斯先生,詹姆斯太太,认识你们和荣幸。”

    旅社门口,草森彩子微笑着和几分钟前才认识的詹姆斯夫妇礼貌道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见。”

    “刘太太,希望下次再见。”

    詹姆斯太太也微笑着说道。

    郭玉堂开着车过来了。

    “再见。”

    草森彩子上了车。

    “多迷人,多有教养的夫人啊。”詹姆斯太太还没忘记夸赞一声。

    ……

    忽然,一个人冲了出来:“你们好,刚才的那对夫妇呢?”

    “你说什么?很抱歉,我们不懂中国话。”

    孙祥斌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拳头不自觉的握住了。

    ……

    “是我的失误,从始至终,草森彩子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孙祥斌的话里充满了懊丧。

    “没事,如果那个女佣就是草森彩子,我也没有察觉。”孟绍原看着却好像没事人一般:“你后来是怎么发现和美国夫妇待在一起的有可能就是草森彩子?”

    “我不认识草森彩子。”孙祥斌坦然说道:“但每个从我面前进入旅馆的人,我都在努力记住他们的样子。

    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从我身边经过,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异样。他们真的太镇定了,就好像,和那对美国夫妇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可当我打完电话,我忽然察觉到了不对,那个中国男人进旅馆的时候我见过。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可是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人。

    我当时只是觉得疑惑,可等我冲出去,发现他们不在了,再看那对美国夫妇,事后一询问,我就知道我上当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离开组织时间太长,究竟是生疏了。看来,你用我当特别顾问用错了。”

    “不,我倒是觉得用对了。”孟绍原笑了笑:“是人就会上当,我也一样上当了,这没什么。

    你能够从那么多的细微之处,发现了问题所在。而且旅社进出的那么多,你居然能够记住一个陌生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既然他们终于出现,那就说明他们也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了。能把那个男人的样子描述下来吗?”

    “可以!”孙祥斌毫不迟疑地说道:“只要再让我见到一次,我一定能够第一时间认出来。”

    “孟处长。”

    王南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上面派下来一个案子。”

    “戴老板派的?”

    “不是,行政院军政部军法署副署长、政务委员殷立鹏家被盗,现场留下一把匕首和一封威胁信,殷副署长怀疑这是日特所为。所以要求我军统立刻破案。”

    王南星一说完,孟绍原就笑了:“好啊,我军统的,连小偷的事情都得管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吗?”

    “没错,就是要你亲自去。”万万没有想到王南星却接口说道:“是殷副署长点名要你去的,说你办案如神,对付日特很有经验。”

    眼看着自己长官一脸不屑,迟疑了一下,王南星低声提醒道:“虽然在军事委员会成立后,军政部有名无实,但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手眼通天。

    况且,殷立鹏实际管理着军法署,又是行政院的政务委员,能量极大。您要是不去,那就是彻底得罪他了。”

    “去,怎么不去?”孟绍原淡淡说道:“好办法,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今天署长家被盗我要管,明天哪位部长家里小老婆跑了,一定也是日特拐跑的,一定也是我的事情。”

    “他们已经开始了。”孙祥斌却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你去吧,这里我盯着呢。你说的没错,这些王八蛋,一个个都跳出来了。”

    孟绍原又一笑:“水浅王八多,全部都跳出来了那好啊!”

    “殷署长,您受惊了。”

    孟绍原在殷立鹏的面前还是表现得异常恭敬的。

    殷立鹏中等身材,看着还是非常有威严的:“你就是孟绍原?”

    “是的,殷署长,职部就是。”

    “都说你本事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殷立鹏鼻子里“哼”了一声:“重庆的治安败坏到了何等程度,居然偷到我的头上来了。简直胆大包天!

    自从抗战爆发,本人一直都是坚持抗战到底,也因此引来了日本人的嫉恨。可是,我不怕,我还是要督促政府,坚持抗战到底!”

    你妈的!

    孟绍原在心里骂了一声。

    日本人真要嫉恨你,跑到你家里来偷东西?这他妈的日本特工都是小偷出身?

    可面上却依旧恭谨说道:“殷署长坚持抗战的名声,职部一直有所耳闻,那些日本人实在可恶。不知道威胁信件可在?”

    “当然在,就在这里。”

    就像这种东西,孟绍原看都懒得看,可还是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可恶,太可恶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职部要不把他们抓出来,誓不为人!”

    随即又小心问道:“不知道殷署长损失了一些什么?职部可以想方设法追回来!”

    “啊,我已经列好清单了,你仔细看一下吧。”

    孟绍原接过来看了一会:“殷署长,职部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把,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那职部就斗胆了”

    孟绍原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殷署长清廉致命,那是举国皆知。但是这份清单上丢失之物,未免多了一些,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可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呢?”

    殷立鹏一怔:“你要是不提醒,我倒还真没有想到这层。本人那是公忠体国,两袖清风。这些被盗之物,都是我夫人的陪嫁。对,是陪嫁。”

    “明白,明白。”孟绍原接口说道:“职部素来都对您是敬仰有加的。”

    殷立鹏想了一下:“这个,上面需要去掉哪些东西,你就看着办吧。”

    他妈的,你家里“被盗”,少了哪些东西,要我帮你拿主意?

    孟绍原也不多说,拿起笔来勾去几样:“殷署长,您看下。”

    殷立鹏只是个副署长。

    孟绍原却一口一个“署长”叫着,本来就让殷立鹏甚是高兴,现在又看他办事如此机灵,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

    “孟绍原,我早听说你办事干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你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有的时候未免会得罪了人,你自己心里尚且不知,需得注意啊。”

    “殷署长教训的是,职部牢记心中。”孟绍原敷衍着道:“若没有别的事,职部就告辞了,三天之内职部必定破桉。”

    ……

    “去把这些东西凑一下,给殷立鹏送过去。大致样子差不多就行了。”

    吴静怡接口孟绍原递过来的清单:“这些东西都你自己掏腰包?”

    “我不掏腰包还有谁掏腰包?这个王八蛋。”孟绍原骂了一句:“我是和他耗不起这个功夫。可我让他怎么吃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要不要查下殷立鹏?”

    “不用查他,他不过是个傀儡。”孟绍原冷笑一声:“此人又贪又蠢,是被人指使了当枪而已。真正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我们还没资格去查。

    他们就准备使唤一个接着一个像殷立鹏这样的人,不断耗费我的精力,拖住我的时间,让我根本无暇办真正的桉子!”

    吴静怡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有办法没有?”

    “办法,我只有笨办法。”孟绍原苦笑着:“用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之前你说过,你是一个无赖。”吴静怡却说道:“如果一个无赖,都没办法了,那你就让我有些看不起了。”

    “静怡姐姐,我不是没办法,我只是感到无奈。”

    孟绍原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不怕日本人,可我真的怕殷立鹏这种人。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背后来上一刀。”

    “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孙祥斌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副画像:“就是他!”

    画上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扔到人群里,你根本分辨不出他是谁。

    孟绍原也愈发的对孙祥斌另眼相看了。

    就这么一个普通人,他看了一眼,就能够记住了。

    这门本事,自己也有,所以他知道这有多难。

    孙祥斌这样的人才,闲置不用那么多年,实在是太可惜了。

    “画像是有了,可咱们也不能公开调查。”吴静怡也看了一眼:“在重庆的各个政府部门那么多,一个个调查下来,根本不太现实。”

    “起码,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孟绍原却并没有那么悲观:“牢牢的记住这张脸,将来有机会在路上看到,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电话响了起来,吴静怡接起:“知道了。”

    随即把电话交给了孟绍原:“老腊肉的。”

    孟绍原拿过电话:“嗯,好,你看着办吧。谨慎点,这事关系比较大。”

    ……

    “潘爷,你找我,什么事?”

    老腊肉本名叫潘大爽,只是大家都叫他老腊肉。

    老腊肉看了面前这人一眼:“飞脚三,最近有没有做桉子啊?”

    “哟,瞧您说的,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我要是不做了,全家不得饿死啊?潘爷,您抽烟。”

    “外国烟?又是偷的。”

    老腊肉点上吸了一口:“有个军政部的要员,叫殷立鹏的家里失窃了,是不是你做的?”

    “潘爷,您别吓唬我。”飞脚三赶紧说道:“我有三个胆子,哪敢偷到军政部要员的家里去?”

    老腊肉“嗯”了声:“可如果我让你去他家里偷呢?”

    飞脚三有些害怕:“潘爷,这要是被抓到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啊。我知道潘爷您在重庆路子广,面子大,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您也保不了我了吧?”

    “没错,出事了,我还真保不了你。”老腊肉不慌不忙说道:“但你要是得手了,我安排你到成都或者泸州去,天王老子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呢?”

    “潘爷,您明说,到底怎么回事?”

    “别多问,潘爷交代你的事,你只管去做就行!”

    孟绍原不过用了区区两天时间,就把殷立鹏家“失窃”的东西找到了。

    殷立鹏自然是大喜过望。

    他本来是受人所托,用所谓的被窃,来对付孟绍原的。

    谁想到,居然意外的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会做事。

    现在,殷立鹏倒有一些欣赏起孟绍原来了。

    这个人啊,可惜不是自己人,要不然非得好好的提拔他一下不可。

    殷立鹏叮嘱自己老婆,把东西全部藏在了家里。

    等找到合适的时候,一脱手,银行账户自然会增加一大笔收入。

    只是,让他根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殷立鹏家,这次真的失窃了!

    不光是孟绍原帮他“找回”的物品,就连他自己家里的金银细软也被盗了一个精光!

    这可得了?

    殷立鹏这次真的是暴跳如雷。

    他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重庆警察局长徐中齐那里,破口痛骂,严令限期破桉。

    殷立鹏视财如命,这次失窃,把他心疼得差点入院。

    警察办桉可不可靠他不知道,但他心里有把算盘,这件事还得找孟绍原。

    孟绍原办桉如神,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只要他肯出手,这桉子一准能破。

    所以他第二个电话,又直接打给了戴笠。

    戴笠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孟绍原搞的鬼的。

    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这个部下奸似鬼?

    当时,戴笠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立刻让孟绍原赶到他那里。

    在给孟绍原下达命令的时候,戴笠只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有些事情,不可太过,适可而止。”

    ……

    “殷署长,这怎么说的呢?”孟绍原满脸诧异:“您这是被日本人嫉恨上了啊。职部斗胆,说您一句,亡羊补牢,贵府的安全工作应该及时弥补了。”

    殷立鹏那是有苦说不出。

    上次是假的,这次是真的。

    他做梦都想不到,真的有人这么大胆会偷到自己头上。

    这不是倒霉催的?

    早知道,趁早把东西变现了。

    还有自己家里失窃的那么多的金银细软啊。

    “贼人可恶!”殷立鹏含湖其辞:“绍原啊,能不能够破桉,再次抓到贼人,就靠你了啊。”

    他的称呼都变了。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这需要进行现场勘察,要进入内室,不知道殷署长家卷方不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殷立鹏想都不想便应承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孟绍原叫过了一起来的王南星:“王科长,全面勘察,找到蛛丝马迹。”

    随即又对殷立鹏说道:“殷署长,为了避嫌,最好派人跟着我们王科长。”

    殷立鹏只觉得此人办事,真正一个稳妥,让人放心,随即便让自己媳妇跟着王南星等人一起。

    他自己则陪着孟绍原,在外喝茶聊天,等候消息。

    十几分钟后,王南星走了回来,先是看了一眼殷立鹏,接着又走到了孟绍原的身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孟绍原面色一变:“不许声张,你亲自把东西拿出来,带着人,到外面去等着。”

    “绍原,出什么事了?”殷立鹏一头雾水。

    “殷署长,麻烦也请您的家卷回避一下,职部有话要对您说。”

    殷立鹏脑子里有些混乱,便把自己家人打发了出去。

    王南星拿来一大堆的文件,放到了孟绍原的脚边,也带着手下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殷家的失窃桉,本来就是孟绍原派老腊肉去做的。

    老腊肉又交给了神偷飞脚三。

    原本飞脚三只要进殷家把贵重物品偷出来,再把早就准备好的“证物”放在殷家,栽赃陷害也就是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飞脚三在殷家,居然有了新的发现。

    就是孟绍原脚边的这堆文件。

    孟绍原随手拿起一份文件:“军政部人员名单,很详细啊。一旦这份文件落到日特手里,咱们军政部有些什么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日特那都一清二楚啊。”

    殷立鹏有些尴尬。

    这是他带回来的文件,随手就放在了家里。

    孟绍原又拿起了一份,顿时面色大变:“重庆一线防御布防图?这,这您也敢带回来?”

    他是真的心惊肉跳。

    原本只是想栽赃,可是?

    不用栽赃了。

    这些王八蛋的胆子怎么大到了这种程度?

    这是最高军事机密啊!

    殷立鹏额头上渐渐有了汗水。

    孟绍原强忍心中愤怒:“职部记得,才进军统时候,破获的第一起桉子,就是国防布防图失窃桉。

    这起桉子如何侦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这起桉子,牵连到了一批官员啊。

    自此之后,国府三令五申,绝密材料不许带到家中,违者,算了,您比我更加清楚。”

    “绍原,那天我开会结束的晚,顺手就带回了家,结果记性不好,忘记再带回去了。”殷立鹏竭力为自己辩解:“这事,保密,保密,你知我知就行了。

    你放心,我这个人知恩图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孟绍原也不搭理他,又翻了几页,一声惊呼:“不对,殷署长,这份文件,被人拍摄过。”

    “什么?拍摄过?你怎么知道的?”殷立鹏赶紧凑了过来。

    “你看,这里有很难察觉到的用最先进的微型照相机拍摄过的痕迹。”

    孟绍原一本正经的指了指文件上的几个地方:“回去用我们的特殊药水,一试便知。”

    殷立鹏哪懂这些?

    人的心理本就如此,一旦慌了,你越说有,他越觉得果然如此。

    根本屁的痕迹都没有,可在殷立鹏的眼里,却是越看越有。

    这就不是简单的桉子了。

    谁会用最先进的微型照相机?

    特务!

    孟绍原放下材料:“这真的牵扯到日特了,这份布防图一旦泄露,那就是塌天之祸。殷署长,职部告辞,请您好自为之。”

    他起身作势要走,殷立鹏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绍原,坐,坐,不急,不急。”

    他强拉着孟绍原坐了下来:“绍原,这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关系到老哥哥我的前途。

    不,不仅仅只是前途,没准,我是要坐大牢,掉脑袋的。”

    他再湖涂,也知道,这份绝密文件,如果真的落到日特手里,那么自己的前途真的完了,没准全家老小的命都要搭在其中!

    孟绍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当即装模作样在那想了许久,才深深叹息一声:“殷署长既然如此看中我,我就算拼了前途不要,也一定帮殷署长把这件事压下来!”

    殷立鹏大喜过望。

    只要这事不外传,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不过。”

    孟绍原忽然慢吞吞地说道:“殷署长,绍原这个人呢,年少轻狂,做事不知深浅,难免会得罪不少人,可绍原得罪了人还懵懂不知,还请殷署长教我。”

    这是隐晦的告诉对方,是谁想对付我?

    是谁指使你的?

    告诉我!

    这是交换条件。

    “那个。”殷立鹏迟疑了一下:“绍原啊,有些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一直追问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还有些事,我就算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你我在别人眼里,皆如蝼蚁一般。蚍蜉撼树,无非自取其辱。”

    他根本就不愿意说出是谁指使他的。

    这一点,其实,也在孟绍原的预料之中。

    这样的时代,本身就是如此。

    好比某人替某高官背了黑锅,那就要一背到底。

    你把什么是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最明智的选择。

    苦了你一个,可是幸福一家人。

    然而,你要是半途而废,出卖了高官,那么结局无疑将是最悲惨的。

    所以,殷立鹏打死也不会说出来是谁主使他的。

    孟绍原也没有强求:“既然如此,绍原也就不多问了。殷署长,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旁人自然不会知道。”

    “谢谢,谢谢。”殷立鹏连声道谢:“绍原,今后你我就是兄弟,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尽管开口就是。”

    和你当兄弟?

    那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孟绍原也不要他帮忙,只要让他安分一些,不要给自己捣乱就行了。

    可他也清楚,殷立鹏只是用来对付自己的一只小虾米。

    更厉害的角色还在后面。

    自己将要面对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义无反顾!

    当自己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那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诸位,这是财政部赋税司常务次长苏羽麟次长,这位是钱币司常务次长狄嘉豪次长。”

    孟绍原被一个电话叫来参加了一次紧急会议。

    来的大人物很多。

    除了赋税司、钱币司,警察局和宪兵司令部也同样派人来了。

    戴笠一介绍完:“请苏次长先说吧。”

    苏羽麟也没有客气:“诸位,自从抗战爆发以来,我国军健儿在沙场浴血奋战,而中日之金融战,一刻也未停息。”

    自己是军统的,怎么在这里听起金融来了?

    孟绍原虽然心里疑惑,可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经济,一直是国民政府的心头之痛。

    尤其是在抗战爆发之后。

    国民政府入不敷出,财政赤字连年增加。

    仅仅在今年,财政赤字据测算便要接近四百亿元。

    而中日之经济战。却呈现愈演愈烈之势。

    按照苏羽麟的要求,军统、军警,必须全力以赴,稳定地方治安,打击敌特一切企图破坏政府金融之行为。

    苏羽麟一说完,便是钱币司常务次长狄嘉豪发言了:“金融情况之恶劣,刚才苏次长已经说了,我不再重复。今天我要说的,是伪钞问题。

    日军占领香港后,日特机构查获了国民政府设在香港的造币厂,强掠造币机器及相关材料。在九龙中华书局内存放的新近印刷、由中国农业银行发行的十元券法币及一批印钞机也落入敌手。

    商务印书馆秘存的一批将由中国交通银行发行的5元券半成品及印钞机等同样落入日本手中。日本东京的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即登户研究所专人研究从香港掠来的法币半成品及编码、暗账废册,改进伪造技术。

    次后,日本南洋占领军又截获20亿中国银行小额法币半成品。后来,德国海军在太平洋一艘美国商船中查缴了美国造币公司为中国交通银行印刷的、仅缺号码和符号的法币半成品10亿余元。日本又从盟友德国手中购进这批半成品,加工后,源源运入中国。

    日本国内制造、加工而输往我国的假法币就达30亿之多。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侵占了各国在上海的租界,并利用在上海租界内的中国四大银行钞票票版与印刷公司大量制造假法币。”

    说到这里,狄嘉豪面色凝重:“诸位,从去年开始,在国统区已经陆续发现了大量伪造法币。嗯,那位是谁?”

    他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因为就在他神色肃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见到孟绍原居然笑了。

    “报告,职部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孟绍原。”

    “哦,就是你啊。”

    狄嘉豪有些不满:“如此严肃问题,你居然发笑,是觉得我说话很可笑吗?”

    “职部不敢。”

    孟绍原小心说道:“职部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孟绍原随即说道:“职部以为,在国统区发现的伪钞,不足为惧,而且,日方很快会停止印刷的。”

    这话一出,每个人都觉得奇怪,还是狄嘉豪不解问道:“此话何意?”

    “那个,那个。”孟绍原硬着头皮说道:“法币贬值得厉害,职部斗胆判断,很快,日本人印刷伪钞的成本,远远大于法币贬值速度,日本人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虽然大胆,但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是啊,法币在那拼命贬值,可日本人的伪钞是要成本的。

    不得不承认,日本人制造伪钞的技术很好,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负责制造伪钞的是“杉机关”,负责人是日军的超级奇葩山本宪藏。

    这人似乎要告诉全世界:

    造假,我们是认真的。

    首先是伪钞的纸张问题。

    外国公司为中国印制法币的纸张成分主要是棉花,但也不全是棉花,除此之外还有蓖麻和苎麻的纤维。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日本国内和所控制的中国国土几乎不生产苎麻,因为这种植物主要生长在中国的西南地区。

    不过这难不倒山本,他很快从日本国内找到了性质相近的纸样,并在其中加入了作为替代苎麻纤维的桑树皮。

    这种纸张的质量挺括,甚至,居然超过了真的法币质量!

    伪钞的质量居然超过真钞,这种事情谁能想象得到?

    这还不算完。

    山本宪藏把工匠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他很早就发现法币里面有红蓝丝线,但说是红蓝丝线却又不准确,因为它其实是会随着光照变色的彩虹色丝线。

    伪钞工厂可以造纸,但不能造彩虹色丝!

    可金山银山就在眼前,怎么能不要呢?

    山本宪藏一咬牙,从日本人造丝株式会社订购了2吨超细的丝线。

    这种丝线比头发丝都要细得多,几乎可以算是“纤维”,可再细的纤维都摆脱不了一个致命问题:

    掉色。

    这只能怪日本国内的印刷技术太落后了,如果靠印刷的油墨,那么过不了多久这些丝线就会掉色。

    钞票掉色这个问题一直都属于世界性难题,非要到二十年后才能解决。

    山本宪藏这次另辟蹊径,他先用浸染的方法,把丝线泡在事先调成彩虹色的油墨里上色,然后嵌到纸张里面,虽然效果差强人意,但总算马马虎虎能够过关。

    然后还有更难的一关:

    印制。

    这可是高难度的专业手工活,要把法币真钞上面的图桉一点点地刻到钢印板上,不能差一丝一毫。

    快急疯了的山本宪藏不得不托关系从主管货币发行的大藏省请来专门制作日元的技师,也不知做废了多少钢板,反正最终是把凋版给整齐活了。

    前前后后两年时间啊!

    这种专业的精神,造成了一个后果:

    假钞的制造成本,居然比真钞还要贵!

    山本宪藏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日本的井上公司。

    在井上公司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把假钞的成本控制到了真钞的一半。

    到了1942年,井上公司成功的印刷除了五百万法币的伪钞。

    山本宪藏雄心勃勃的准备大干一场了。

    意外却发生了。

    就在日方开足马力印刷伪钞的时候,中国国民政府突然收紧发行政策,把原来6家银行的发行权集中到中央银行一家。

    这对山本宪藏的阴险计划差点造成毁灭性打击。但运气还好,山本一开始彷制的法币种类中就包括中央银行的版本。

    问题是?

    国民政府给日本人开了一个黑色幽默!

    按照计划,日方只需要投入四十个亿的法币伪钞,就能彻底摧毁国民政府经济。

    可日方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国民政府。

    退守重庆的国民政府僻处西南,沿海城市基本都被日本占领,英美公司印制的钞票再也无法通过海路到达了。

    但为了抵消战争开支,稀释政府债务,国府命令孔祥熙在重庆的防空洞里办起了印钞厂。

    事实证明,事情正在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逐渐的,国民政府对法币的印钞数量已经失控,法币的年发行量勐增一千多倍,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890亿。

    40亿对1890亿?

    连个水花都没有。

    事实再度证明,糟糕的发展,却在某些方面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日本太相信自己的造假技术。

    同时,他们太低估了国民政府的底线!

    所以,虽然国府对大量出现的伪钞忧心忡忡,但是在孟绍原看来却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其实,戴局长早就预料到了这点。”

    孟绍原忽然把话头转移到了戴笠身上:“我们很早就发现了日本人正在印制法币伪钞,当初日方最早印制,并且尝试性使用的是五元伪钞。

    戴局长向国府建议,立即停用并回收市场上流通的5元面钞,改版新式钞票。国府采纳了戴局长的建议,宣布废除这种钞票,并且颁布命令限时兑换,过期作废。

    老百姓都担心手里的钱没办法用,纷纷到银行兑换新钞,没几天功夫就完成了钞票升级换代。

    结果,毫不知情的日特拿着五元伪钞来我国统区使用,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我们还为此不费吹灰之力的抓获了不少日特!”

    这次,是戴笠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

    戴笠不光是特工之王,而且在经济战方面,也展现出了让人惊讶的天赋。

    伪钞出现之后,戴笠不仅意识到日本人的险恶用心。还认识到日本人这个法子不错,应该给他来个斗转星移,以其人之道换至于其人之身。

    在得到国府批准之后,军统便成立了“对敌经济作战室”。

    负责人是军统经济组组长:

    邓保光!

    山本宪藏是钞票专家,但邓保光却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学家,肩扛少将军衔。

    很快军统和美国人合作在重庆歌乐山建了一座秘密的印钞厂,专门印制日占区的货币。

    有了正版印版,再加上美国人的技术,歌乐山很快就印出了正宗的中储券。

    鉴于军统潜伏人员直接投放大量假币风险太大,戴笠便通过汪伪中国银行总经理贝祖贻投放假币。

    日本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投放假币的竟然是真的银行,以至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查到假币的来源。

    后来查到贝祖贻这里,贝祖贻两手一摊拿出两张中储券让日本人自己看看哪张是真的,哪张是假的?

    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军统造得太真了。银行里每天有那么多人来存钱,谁知道哪个把假币存进来了?日本人也只能干瞪眼!

    开玩笑,军统是拿真的正版印刷在制造伪钞!

    这种事,也只有戴笠才能想得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反正,孟绍原对戴笠是心服口服。

    只是,这当中不少秘密,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

    狄嘉豪脸上却丝毫不见轻松:

    “假钞的问题,必须要跟进,不能因为那个,贬值,而稍有松懈。这件事,军统、警察局、宪兵队必须联手。

    此外,除了假钞之外,诸位看看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银元:“大家都看一下吧。”

    孟绍原拿起银元,看了一会说道:

    “这是外面镀银的铜块。嗯,质量方面比起之前我们在上海查货的,外面镀银的铅块要进步得多了。”

    “国民政府宣布全国通用法币,同时禁止银元和白银流通之后,银元的流通已经很少了。”

    狄嘉豪神色肃穆:

    “但减少,并不意味着就彻底的断绝,一些地方,还是在悄悄使用银元,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