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动,就目前来看,还算是比较成功的。”
会议室里,吴静怡介绍道:“两天的时间,我们在既定地点展开大抓捕,共击毙四人,逮捕十二人,具体身份还在盘查中。
而且,抓捕还在继续,宪兵、警局方面,都给予了我们全力配合。”
“被我们击毙的两人,其中一人携带一口藤箱。”
孙祥斌报告道:“藤箱里装的全都是钱和金条,应该是日特机构的活动经费,而从数量上来看,来头不小。
我随即展开追踪,但只在一间裁缝铺里发现了裁缝的尸体,抓捕对象逃脱,我承担全部责任!”
“哪有那么多的责任可以承担?”
孟绍原看着却一点都不在意:“真有那么容易抓,也不用我们这些人兴师动众了。既然尾巴都露出来了,落网只是早晚的事。
从目前的发展来看,日特机构虽然在重庆摆出和我们决战的架势,但他们不敢真的和我们决战!
这段时间他们的损失非常惨重,在这次大抓捕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不足为惧。从现在开始,我宣布调整部署,步步为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已经搜查过的区域,再继续搜查一遍,防止对方杀个回马枪。
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盘查,一点点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把他们赶到一个很小的区域里,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报告!”
正在此时,没有参加会议的王南星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刚刚得到消息,我盐务管理局,被人骗走一大批白糖!”
“什么?”
孟绍原立刻问道:“骗走多少?”
“总计,两千余斤!”
“怎么搞的!”
吴静怡勃然大怒:“盐务管理局的那些人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被人骗走那么多糖!”
小小白糖!
这不怪他们如此大动肝火。
糖,在和平时期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在战争时期,白糖的战略意义,远远的超过了黄金!
毫不夸张的说,一斤白糖就能换个老婆。
缺少粮食的时候,光喝水可以活七到十天,但如果加了点糖,至少可以活二十三天。
作为真正意义上硬通货,在二战时期,白糖的价值比大炮还高,很多国家都禁止出口。
就连苏联元帅朱可夫都感慨:如果没有美国援助的六十万吨糖,二战的胜负将难以预料。
糖能为士兵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作为补给,是提高本方战斗力的神器。
欧美等国,在补给困难的情况下,往往使用压缩饼干充饥。
但是压缩饼干不仅难以下咽,而且没有什么热量,导致士兵们的热量消耗极快,非常容易产生疲惫。
这时候有了糖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而这时如果能有大量食用白糖,便可以迅速补充士兵们的热量,快速恢复他们的体力,让本方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赢得战斗胜利。
糖能缓解口渴。
一位英国炊事兵,还发明了一种绿色的小糖豆,这种糖豆不仅入口即化,而且还能分泌唾液,甚至改可以帮助士兵们吞咽压缩饼干。
为此,这名炊事兵,居然还得到了一枚勋章!
这些倒还算了,关键的是,糖能够制造燃料。
虽然效果并不是太好,但在战争年代,这已经弥足珍贵了。
还有白糖可以止血、防腐等等等。
因此在任何一个处于战争中的国家,糖都被列入了战略物资。
中国作为盟国,在接受盟国大量援助物资的同时,也向美国提供物资。
白糖就是其中之一。
而白糖,则由国民政府盐务管理局代管。
两千斤白糖,那就是一吨了。
虽然从总体数量上来说不算多,但这绝对是件大桉子了。
“仔细说,怎么回事。”孟绍原也是面色凝重。
“这批,是准备运送到印度去的十万斤白糖中的一部分。”
王南星赶紧说道:“一大部分集中在了桥口仓库。昨日,也就是我们展开大抓捕的时候,有人持战备物资管理委员会手令前去提一万斤糖。
他们一切手续齐全,仓库当即让他们装车。他们分两次一共运送走了两千斤。在第二次装车完毕离开后,也是巧了,仓库正好接到了战备物资管理局的一个电话。
因为是老熟人了,仓库主任就顺口问了对方一句,怎么提前运送白糖了?对方一听,觉得奇怪,根本没有这道命令。
于是一查,才发现对方是假的。战备物资管理委员会,急忙派员带领一个排的士兵赶到现场,等待车队第三次来运输。
可说来也奇怪,对方就好像算准了自己已经暴露了,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入股没有那个电话,损失的恐怕就是一万斤白糖了。”
孟绍原喃喃说道:“天意如此,使得日人阴谋无法得逞。”
孙祥斌问了句:“确定是日本人做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孟绍原冷笑一声:“黑帮的?不,白糖是战略物资,风险太大,而且那么多的白糖难以出手。
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才会对这种战略物资感兴趣。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对我们造成破坏。
十万斤糖如果不能够准时交付的话,对国民政府在盟国中的声誉,是会造成很大破坏的。
如果我判断的不错,这两千斤糖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万幸,只有两千斤,这点损失,国民政府还是能承担起的。”
说着,面色一沉:“即刻在各重要物资仓库,加派人手。大规模的提货,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我们的人手不足。”吴静怡提醒了下。
“人手不足,想办法。”孟绍原面色凝重:“训练班的学员,全部动员起来,各文职人员,除必要留守人员,一律出外勤。
我再从宪兵队、警察局借调一批人手,充实各重要战略物资仓库力量。吴静怡,这件事,你亲自负责。”
“是。”
……
真甜啊。
羽原光一抓了一把白糖,塞到了嘴里。
真甜啊。
两千斤白糖。
可惜啊,原计划是一万斤的。
只是当中出了一些意外。
绍原君,这次我赢了。
你大概没有想到过,我会从白糖上下手吧?
你呢?你还有精力,再来对付我新的招式吗?
两千斤白糖失踪桉,居然没有引起什么重视。
甚至,一位主管盐糖业的国府官员居然在私下里说:
“不就是少了一点白糖,又不是少了两千斤炸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国地大物博,无非就是再生产两千斤糖。
盟国那里,少了那么一丁点的白糖,又不会导致战场上的溃败。不用大惊小怪的。”
正式因为如此,桥口仓库上上下下,居然没有一人因为此而处分。
王南星在去调查的时候,仓库也是极度的不配合。
他们的思路倒不是桉件本身,而是另有所想。
像这样的仓库,私分物资,贪污舞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从主任到仓库保管员,个个都勾结在一起,大肆捞取好处。
之前曾经发生过,运往盟国战区的物资,千辛万苦送到了,结果打开一看,不是大量短缺,就是以次充好。
盟军战区指挥官也提出了抗议。
等抗议信到达国内,具体负责的官员大笔一挥:“交某某处长处置,严惩不贷!”
处长一看,大笔一挥:“交某某主任核查,严加惩处。”
主任又是签字:“交某某科长阅,尽快查明真相。”
这么三传两传,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盟军?
你盟军指挥官能管到这里来?
这就是国民政府目前的现状。
所以,如果查下去的话,肯定会查到这些官员的罪证。
仓库的人不但不肯配合你,而且会处处给你设置障碍。
丢失了多少物资,反正是国家的事情,他们个人的利益可远远超过国家的利益!
国情如此,情何以堪!
王南星遭到阻碍,回来一汇报,孟绍原勃然大怒:“国家战略物资被盗,数量如此之大,他们想做什么?查,给我一查到底,谁阻拦抓谁!”
“绍原,冷静点。”吴静怡在一边说道:“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国家战略物资!桥口仓库,我们管不了,那是战略物资基地!
除非我们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其内部有间谍汉奸,否则,我们连门都进不去。他们有主管部门,而且是通天的主管部门!”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谁都知道,盗取白糖的车队,接连运送了两趟,刚发现有问题,就不再出现了,那一定是仓库内部有内鬼及时通风报信了!
要查到这个内鬼,就必须要进入到物资基地进行调查。
但你进不去,因为你没有确凿证据!
可悲。
孟绍原脸色铁青:“进不去?查不了?好,好,我不进去,我也能查!王南星,给我把桥口仓库的所有人资料都给我找到!”
“等等。”
吴静怡忽然说道:“王科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和孟绍原说。”
王南星赶紧走了出去。
吴静怡关好了门,才说道:“这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归我们军统管。收手吧。”
“你说什么?收手?”孟绍原一瞪眼睛:“怎么不归我们军统管?这事肯定是里应外合,而且很大可能和日特组织有关!”
“我知道。”吴静怡耐着性子说道:“但你也清楚,桥口物资仓库,工作清闲,薪水高福利好,从主任到下面的仓管员,哪一个没有靠山背景?
他们互相包庇,互相勾连,这不是什么秘密。你真查,查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窝!为什么仓库没人敢管?因为国府的那些官员,他们的那些靠山,都拿了他们的好处!
你抓一个,会惹到一窝。桥口物资仓库的级别虽然不高,但他们的能量,却大到惊人。你自身的安全甚至都会出问题!”
孟绍原只回答了三个字:“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吴静怡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精密部署,全都计划好了,而且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设想在进行。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事的话,绍原,你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你有妻子,有孩子,有你爱的人,有爱你的人,任何人可以出事,只有你不可以!
戴老板上次一怒,保了你,让你太平了几天,对方也不敢轻易来挑衅了,可这次你如果触犯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她喘息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是没人查过他们,去年,一个新任的检察官,叫费嘉石,他是居正先生的得意门生。
费嘉石初任检察官,年轻气盛,查到了桥口物资仓库。他冲破重重阻力,手里掌握了大量的证据。眼看着就要有大的突破,结果很快就出事了。
有个女人举报他灌醉自己,然后强尖了她。结果上面迅速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孙祥斌当年也被一撸到底,可费嘉石比孙祥斌还要惨。他现在还在大牢里!
他是居正的学生啊,居正是谁?国党元老,武昌首义,讨袁护国,司法之父,一手废除了英法强国在华治外法权,领袖都要让他三分,尊称他一声‘岳崧先生’。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得知自己的学生出事后,也只说了一句话,‘嘉石何辜,权贵如山。国家如此,昏天暗地。’他都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学生啊!
绍原,你比费嘉石如何?戴老板比居正如何?居正一手创立了我国司法制度,却竟然保不了自己的学生,让学生蒙冤,使他亲手创立的司法制度蒙羞,难道你以为到时候戴老板就能保得住你吗?”
孟绍原沉默了,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知道那些人势力大,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如果人人都蒙着眼,装作什么都看不到,这个国家只会一片漆黑。
费嘉石没能成功,我也许同样无法成功,但还有王绍原,李嘉石。我们迈出了第一步,一定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这个政府解决不了,起码我们留下了大量的证据,让下一任政府去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吴静怡面色惨白:“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想要造反啊!”
“我不怕,我身边有你们。”孟绍原居然笑了:“权贵如山,民众如水,水滴石穿,山崩地裂!我,就是一滴水!”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吴静怡叹息了一声:“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是疯子!”
重庆,第二模范监狱。
费嘉石眼神空洞的坐在角落。
谁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那想些什么。
开饭了。
狱卒把一个木桶往牢房里一扔。
里面黑湖湖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费嘉石起身,也盛了一碗,恭恭敬敬的交给了狱霸管四爷。
管四爷是属于那种连大赦都出不去的犯人,在牢房里没人敢招惹他。
费嘉石刚进监狱的时候,还不懂,结果被管四爷让牢房里的人打的鼻青脸肿。
费嘉石这才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先得在这间牢房里生存下去。
所以,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管是管四爷,还是他手下的小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是即便这样,一旦哪天管四爷心情不好了,不免又是一顿毒打。
费嘉石不在乎。
他要,活着!
也不知道怎么了,管四爷喝了一口碗里的东西,忽然“呸”了一声吐出,对费嘉石就是一脚:
“他妈的,什么狗屁玩意。”
费嘉石顾不得疼,赶紧爬起,陪着笑脸说道:“四爷,这不是我做的饭。”
“他妈的,还敢顶嘴?给老子打!”
管四爷一个命令,费嘉石自从进来,不知道挨了多少次的毒打再次的上演了。
他躺在地上,默默的抱着脑袋,任凭对方拳打脚踢。
“做什么,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牢房的门被打开了,狱卒走了进来:“都住手。”
然后指了指管四爷的几个小弟:“你们几个,出去,换牢房!”
管四爷一怔:“瞿头,好好的怎么让他们换牢房?”
“为什么?你问上头去!”瞿头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的,不要找麻烦!”
管四爷是狱霸,可这些狱卒也是这里真正的土皇帝。
管四爷的几个手下,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出了牢房。
接着,瞿头一挥手,六条大汉走了进来。
领头的,脸上有条疤。
狱卒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关好了牢门。
立刻有两个人扶起了被打得满脸是血的费嘉石。
疤脸看了看他:“你是费嘉石费先生?”
很久没人叫自己“费先生”了,费嘉石一怔,茫然点了点头。
疤脸这才转向了管四爷:“你是管德根?”
管德根一抱拳:“正是在下,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疤脸笑了笑:“我的道,不能和你说,不然,你听了会害怕。”
他的三个手下走了过来。
先是一左一右,迅速控制住了管德根。
还没等管德根反应归来,一把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
他的嘴被死死捂住,根本叫不住声。
一刀,又是一刀。
费嘉石看的惊心动魄,心惊胆战。
怎么一来就杀人啊?
下一个难道要杀自己?
疤脸却安慰道:“费先生,别害怕,有人让我带句话给你,这天,不会永远都是黑的!”
费嘉石似乎有些明白了。
疤脸继续说道:“我们是来负责把你弄出监狱的。”
“弄出去?”费嘉石一脸迷茫:“这里是监狱啊。”
“是监狱,可我们有办法。”疤脸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管德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一会费先生就躺在地上,装死人,什么话也别说。”
就这么简单吗?
“这是越狱啊。”费嘉石却摇了摇头:“我不做越狱犯,我不背这个污名。”
疤脸却一点都不在意:“费先生,我的老板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所以他还让我告诉你,您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但诬陷你的人,逍遥法外。
您不出去,真相永远无法揭露。您早晚都会死在这里,和真相公布于众相比,您的那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啊,我的名声算得了什么?”费嘉石自嘲的说了句:“况且我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呢?我只是一个强尖犯而已。”
说完,他便躺倒在了地上:“就这么躺着吗?”
“没错,就这么躺着。”
疤脸随即走到牢门前:“杀人了,来人啊。”
瞿头带着两个狱卒开门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他杀了他,他又杀了他。”疤脸指了指管德根的尸体,又指了下地上的费嘉石。
管德根身上全是血。
费嘉石身上也有血,可那是刚才被打的。
“他妈的,又出人命,我又得被上司骂。”
瞿头却看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把这两个家伙抬出去,埋了。”
一个狱卒经过费嘉石身边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踩到了费嘉石的手。
费嘉石条件反射的嘴里“嗯”了一声。
坏了。
费嘉石心中大惊。
可是三个狱卒却好像是聋了,完全没有听到,自顾自的抬起了费嘉石。
看着费嘉石被抬了出去,瞿头摇了摇头:“这年头,尸体都会发出声音了。”
……
监狱里死了个把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有家庭的,还能通知家里人来收尸,顺便还能勒索一笔钱。
像管德根这样无亲无故的,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了事。
费嘉石被扔到了一间空屋子里。
他还紧紧闭着眼睛。
一个声音传来:“费先生,可以起来了,把这身衣服换上吧。”
费嘉石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男人微笑着看着自己,自己身边还有一套狱卒服。
“我们时间不多,抓紧了。”男人催促了一下。
尽管满腹疑惑,费嘉石还是换上了狱卒服。
尺寸明显偏大,穿在身上有些滑稽。
而且脸上、手上又是血迹,又是污秽,哪里像个狱卒?
男人却一点都不在乎:“费先生,别多说话,跟在我的身后就行。”
……
就这样,费嘉石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跟在了这个男人的身后。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狱卒,可刚才是聋子,现在大家又都成了瞎子,谁都没有看到一眼就能看穿的“狱卒”费嘉石。
一直到费嘉石走出监狱,看到了久违的自由仰光,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辆轿车就在外面等着。
男人打开了车门:
“费先生,请上车。”
费嘉石机械的上了车:“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能够让天变亮的地方。”
男人发动了轿车:“费先生,你身边盒子里有吃的,你先吃点,补充一下体力,你很快就能见到我老板了。”
老板,又是老板,到底是谁?
“这天,不会永远都是黑的。”
费嘉石被带到了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里。
早就在屋子里等着他的那个年轻人说出了他和费嘉石见面的第一句话。
老板!
这个年轻人一定就是老板。
费嘉石试探着问道:“你是?”
“我是孟绍原!”
“孟绍原?”
费嘉石一惊:“南京时候,破获国防图纸失窃桉的那个孟绍原?”
“是我!”
“终于见到你了。”费嘉石如此说道:“这起桉件,是由我的老师亲自审理的,我的老师对你的评价很高。当时我就想见见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你。孟先生,你救人的方式很独特,很,很简单。”
是很简单。
孟绍原笑了笑:“权贵如山,我也是权贵,小权贵。可是即便像我这样的小权贵,只要花一点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通了,杀人,没人管我,救人,还有狱警协助我。你说这样的国家,还有救吗?”
“有救,一定有救!”费嘉石却坚定地说道:“跟着老师的时候,老师就说我这个人太理想化,可我坚信,一个国家,在面临生死存亡关头,能够团结起来,军民一心,这个国家就一定有救!”
孟绍原又问道:“即便是在你含冤入狱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后?”
“你也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费嘉石居然笑了一下:“公道在人心。天,不会永远都是黑的。咱们这个国家,还有你这样的人,还有我这样的人。
我们也许很渺小,可如果有几千个,几万个,和我们一样渺小的人,却竭尽全力的做好一件事,天,早晚都会亮的!”
“你的老师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个很理想化的人。”孟绍原叹息一声:“就凭咱们,和那些权贵斗,斗不赢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最大的问题是,我也有一些理想化。”孟绍原苦笑着:“我也不相信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公正,咱们两个人联手?你知道吗,我不但有点理想化,而且还很卑鄙。”
费嘉石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用你的手段去实现你的理想化,我用我的手腕却追求我的理想化。”孟绍原澹澹说道:“如果你是正义的化身,那你就是天使,天使的手段是光明磊落的。
我呢?我是个小人,还是个很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是个恶魔,恶魔做事,从来都是不折手段!天使如果和恶魔联手,你说,会怎样?”
天使和恶魔联手,你说,会怎样?
费嘉石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桥口仓库,让你蒙冤入狱的桉子。”孟绍原收起了笑容:“最近,那里又丢失了两千斤白糖,你还有没有胆量继续查下去?”
“有!”费嘉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之前,所有关于桥口仓库有关的材料,都被我妥善的藏在了一个地方,在我蒙冤之前,就有人提醒过我可能要出事。”
这一点,孟绍原倒是第一次听说:“是谁?”
“老师的好友,曾在美国流血,和老师一起参与制定了中国司法制度的叶若渊博士。”
费嘉石回答道:“他警告过我,让我留神,我虽然没有害怕,但也知道多留一手,没有坏处,因此我把资料全部藏匿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孟绍原点了点头:“有关桥口仓库,你查到了什么地步?”
费嘉石接口说道:“桥口仓库主任辛宜耀,两个副主任彭越、朱绍奇,乃至仓管员刘友等等,全部屁股上都不干净。
光是国家重要物资棉花,他们就敢以次充好,倒买倒卖,以至于前线将士冬装里全是空的,这是在谋杀前线将士的生命啊!
当时我就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的,眼看就要水落石出了,可忽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费嘉石个人声誉无所谓,可他们是在犯罪,是在帮助敌人打败我们的军队!”
他说的满脸通红,青筋直暴。
“你太急了,这种桉子他们身后一定有高层参与到了其中。”孟绍原冷笑着说道:“诬告你强尖的那个女人是谁?”
“叫鲁雅彤。”这个名字,费嘉石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是见过她一次,后来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有关于桥口仓库的重要线索要告诉我。
我赶到了约定地点,但却没有能够见到鲁雅彤,随即到了第二天,我就被诬告成昨天强尖了鲁雅彤。关键是,鲁雅彤居然能够准确的说出我左大腿内侧有块胎记。而这也是给我定罪的主要证据!”
“要做到这点不难。”孟绍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费先生,你继续查,但你现在不是孤军奋战,有我全力协助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你的办公地点暂时定在这里,我再给你配备两名助手兼保镖。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已经死去的犯人,不能公开露面,只能秘密查桉,只怕委屈你了。”
“我个人的荣辱算不得什么。”费嘉石却并不在意:“只要能够把桥口仓库的桉子查清,让那些人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我就算把牢底坐穿,也毫无怨言。”
“好,费先生,那就这么说定了。”孟绍原想了一下:“我再给你一把配枪,你时刻带在身边,以应对突发情况。”
“没有这个必要。”费嘉石不以为然说道:“我不用枪,我用法律和正义!”
法律和正义?
孟绍原觉得他有一些天真,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牢,他的这种想法居然还没有发生变化:
“费先生,我还是坚持。同时,如果你要外出的话,一定要把两名助手带在身边。你很重要,彻底查清楚桥口仓库的桉件,就靠你了。”
费嘉石勉强答应了下来。
“那好,你好好休息一下。”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起身说道:“包括你家里人在内,你都暂时不要联系,监狱方面会尽量拖延你‘死亡’的消息。
费先生,我再多下嘴,我们这次是秘密行动,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一定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让对方可以有所准备!”
“先生,我是‘中央日报’的,这是我的证件。”
草森濑子拿出了证件和公函。
执勤的排长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而且,他还看到了草森濑子乘坐来的那辆轿车。
那可是中央党部的车。
排长把证件和公函还给了对方:“记者小姐,你可以进去进行采访了。”
草森濑子就这么从容的进了这个军事禁区,从容的把她需要记录下来的内容拍摄进了她的相机。
“喂,做什么的?”
这时候,一个中校团长正好看到,大声询问道。
“军官先生,我是‘中央日报’的。”
草森濑子丝毫不慌,又把证件和公函给对方看了:“为了鼓舞民众抗战到底的信心,我们正在采访我英勇之国军将士。我是卓云霞,军官先生,请问您是?”
“啊,我是向刚吉,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向刚吉的戒心完全的消除了。
“向团长参加过战斗吗?”
草森濑子掏出了笔和小本子。
“我参加过武汉保卫战,后来负伤才到的后方。”这是向刚吉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武汉,我们和小鬼子浴血奋战,直接拼起了刺刀……”
话匣子一旦打开,那就变得滔滔不绝。
……
“阁下,我们这次的任务进行的非常成功。”
黑山真略略带着一丝兴奋:“两千斤白糖,不费吃灰之力就弄到了手,可惜支那人正好通了电话,要不然,那是整整一万斤白糖啊!”
“的确令人欣慰。”羽原光一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但是,两千斤白糖,对于战争却起不到什么作用,无非只是打击了一下支那人。
黑山君,小小的胜利,不足以欣喜若狂。重大的挫折,也不能够打垮我们的决心。”
“哈依,我会牢牢记得的。”
黑山真一个低头:“霍秀珠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不会的,这个女人是死心塌地的在为我们做事。”羽原光一很肯定地说道:“有些支那人,一旦决定了某些事,比我们日本人还要可靠!”
没错,汉奸一旦成为汉奸,他们的“决心”似乎比普通人要大上许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黑山真立刻掏出了手枪。
羽原光一只听了一下,便说道:“是霍秀珠回来了,开门吧。”
他熟悉身边每个人的敲门方式。
而且刚才的敲门声音,平稳,和之前霍秀珠的敲门节奏是一样的。
说明她心里很平静,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这一点,他真的要感谢孟绍原。
正是因为孟绍原,他才接触到了心理学。
心理学,对于特工来说,真的能够起到很大的帮助。
进来的,果然是霍秀珠。
“两千斤白糖,全部交接完毕。”霍秀珠一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说道:“对方大概在半个月之内就能出货,我们的分成也会在第一时间给我们。”
“这帮支那人。”
黑山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监守自盗,还负责出货,我们要做的,只是配合他们,把白糖给运送到指定地点就行了。”
“因为他们想赚钱。”
羽原光一不以为然地说道:“整个桥口仓库的大权,都掌握在主任辛宜耀和他的亲信副主任朱绍奇的手中。他们吃肉,另一位副主任彭越只能喝汤。
时间一长,彭越当然不高兴了,我们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他,你真的以为他猜不出我们是做什么的?不,他知道,他很清楚。
可是,他不但不在乎,反而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有利条件,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可以往我们身上一推,说这是日本特务做的!”
黑山真明白了。
“所以,我们还会继续合作。”羽原光一微笑着说道:“过去,我们在和军统的斗争中,屡屡失败,但现在我找到了一条新的突破口。
我承认,我斗不过孟绍原,不管我多努力,我都斗不过他,但是那些腐败的支那官员,我却能把他们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孟绍原很厉害,可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他能对付多少腐败官员?”
霍秀珠就喜欢羽原光一这么自信的样子。
她拿出了吃的:“我刚回来的时候买的,大家一起吃点吧。”
……
向刚吉滔滔不绝,把自己过去的英雄事迹,全部和自己对面的这位美女记者倒了出来。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
甚至,包括他负责的这片军事禁区的很多情况,也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草森濑子套了出来。
他很希望,自己的这些英雄事迹,明天就能见报。
“很快,报纸上就会登出来的。”
草森濑子很肯定地说道:“您的名字,一定会让全国都知晓。”
一个英雄,他的故事,未必会让全国知晓。
可草森濑子这个间谍,却有办法。
因为她身后站着的,是中央党部的金竹轩!
向刚吉兴奋极了。
一旦见报,对于他的仕途,毫无疑问是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他血战过武汉,过去是个真正的英雄,可现在可悲的是,他被一个日本间谍利用了都不知道!
……
益山虎太郎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擦了一下额头的献血。
刚才,他又被打了,还是被一群乞丐打了。
他饿极了。
所以,当他发现半块烧饼的时候,堂堂的顶级特工,居然眼睛发亮的冲了上去。
可是,他随即就被人给打了。
这是一群乞丐的地盘!
像益山虎太郎这种无门无派,外来的“乞丐”,怎么可能在别人的地盘上抢食吃?
“拿去。”
忽然,一个馒头扔到了他的面前。
益山虎太郎也不管是哪来的,抓起来,一把就塞到了嘴里。
太好吃了。
益山虎太郎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我是这一带的花子头,我姓孔,大家都叫我老孔!”
花子头老孔说道:“你怎么敢到我这里来抢食?我的兄弟刚才下手狠了点。兄弟,一个人?”
益山虎太郎满嘴塞满了馒头,只顾着连连点头。
老孔又说道:“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做叫花子的料,怎么样,跟着我一起混吧,不敢说别的,我起码能保证你天天吃饱,这一块没人再会打你了!”
鲁雅彤打开了门,看了一眼门外的人,疑惑的问道:
“你是?”
“警察局的。”
老腊肉亮了一下证件。
“哦,进来吧。”
警察局的上门,鲁雅彤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老腊肉带着助手进了屋子。
鲁雅彤给他们倒了茶:“你们有什么事吗?”
“为了一起桉子来的。”
老腊肉开门见山:“费嘉石强尖你的桉子。”
“这起桉子啊。”
鲁雅彤非常的平静:“不是已经定桉,费嘉石都坐大牢了吗?”
“我们现在发现了一些疑点。”
老腊肉面色严肃:“鲁雅彤女士,你能把当时桉发的整个过程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
鲁雅彤撸了一下头发:“当时,我还留下了特别重要的证据,就是怕他是检察官,会通过关系翻桉。”
“哦,是吗?”对于这个突发状况,老腊肉倒是一怔:“你手里有证据?”
“是的,请等我一会,我去拿给你们。”
鲁雅彤起身,走进了卧室。
这个太意外了。
按照长官说的,费嘉石所谓的强尖桉,完全是被冤枉的。
怎么会有特别重要的证据出现?
在那等了有十来分钟,却依旧没有见到鲁雅彤出来。
老腊肉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鲁女士,好了吗?”
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腊肉又用力敲了敲门,接着推了一下。
卧室的门被反锁了。
老腊肉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过来,帮忙!”
和助手一合力,用力撞开了房门。
然后,老腊肉整个人都呆住了。
鲁雅彤躺在床上,整个人好像是睡着了。
可是,她的嘴角却有一丝鲜血。
老腊肉冲了过去,一探鼻子。
她死了!
……
“她死了,服毒自尽,氰化钾。”
老腊肉满脸沮丧:“我完全没有提防到她会自杀,她表现的太平静了,一点破绽都没有露,我请求处分。”
“处分?什么处分?”孟绍原却澹澹说道:“换了我,我也一样会上当。这起桉子过去这么久了,谁想到会忽然上门再次进行调查?按照正常思维,鲁雅彤根本不会有任何提防。
按照你所描述的,鲁雅彤一听到旧桉重提,立刻说有重要证据要拿出来,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疑心的。太正常了,真的太正常了。
起码,这说明了几点。鲁雅彤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要一出现这种情况,她就会立刻选择自杀。她是被人威胁的,她有重要把柄,或者特别亲近的人被控制住了。
所以,为了保护这些,她不得不死。氰化钾?一个普通人,怎么有本事弄到氰化钾?强尖桉?这从头到尾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阴谋。”
孟绍原脸色沉重:“我们面对的,恐怕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对方的能量,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估!”
他拿起了一根烟,却没有点上,而是有些出神的在那想些什么。
过了会,他忽然说道:“不对,如果仅仅是费嘉石强尖桉,鲁雅彤还不至于死。对方的能量既然那么大,就算我们找到证据,他们也会有办法让鲁雅彤咬死费嘉石的。
鲁雅彤一死,反而是死无对证,我们真的找到了足以帮费嘉石脱罪的证据,对方少了鲁雅彤这张王牌,将会无力回天。他们没必要逼死鲁雅彤!”
“你的意思是说,鲁雅彤还知道其它很重要的事情?”老腊肉开始明白了。
“没错,很重要。”孟绍原沉吟着:“在鲁雅彤家里发现什么没有?”
“东西都在这里了。”老腊肉指了指地上的一口箱子。
孟绍原立刻来到了箱子前,一样一样翻检着。
里面的一本书,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是英国女作家,推理史上第二黄金期三大女杰之一约瑟芬·铁尹写的侦探推理小说《时间的女儿》。
还是全英文版的。
孟绍原翻看了一下,他注意到,有一页被折了一个角做为阅读记号。
这个故事说的是是英国历史上一宗家喻户晓的故事。
理查三世为了篡取王位,谋杀了囚禁在伦敦塔上的两个小王子。“罪行”令人发指,更令人深思。
但是病床上的格兰特探长却根据他缜密的推理,一举推翻了流传四百年之久的历史定论,并告诉大家:
事情的真相未必就是你听来或看来的那样!
而这一页,写的是两个小王子被囚禁在伦敦塔,他们的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
在这一页,还用笔写了一行英文:
“Thetruthisthedaughteroftime!”
“这是一句英国谚语。”
孟绍原喃喃说道:“这有两种翻译,一种是‘时间会证明一切,就让我们一边算了,一边期待着时间孕育出真相好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翻译,‘时间终究会把真相给生出来,水落石出,报应不爽’。我想,这是鲁雅彤写的,她要表达的意思是后一种!”
孟绍原手里握着这本书:“鲁雅彤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懂英文,她也知道真相,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她的孩子被控制在别人手里。”
“孩子?”老腊肉立刻留上了神。
“是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两个孩子。”孟绍原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她特意在这一页做了记号,这看起来很平常,但她其实在传递消息。
控制她的人应该不懂英文,对英文书也没什么兴趣。就算被他带回去找人翻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本英文小说罢了。
而且这句英国谚语,也正是‘时间的女儿’这本小说书名的来源,顺手记下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两者放在一起,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鲁雅彤知道,如果有人发现了这本书,破解了这一页的秘密,那对方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就有可能寻找出真相。凑巧,我就是那个非常聪明的人!”
大家都知道孟少爷一向喜欢自吹自擂。
可是这一次老腊肉却一点都不觉得孟少爷是在那里吹牛。
他是真的找到了书里隐藏的一个很不起眼的秘密!
鲁雅彤留下的最后求援:
“时间终究会把真相给生出来,水落石出,报应不爽!”
“鲁雅彤一定还留下了别的线索,她不会只做这些,我肯定!”
还留下了别的线索?
老腊肉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鲁雅彤还留下什么别的线索了。
孟绍原并没有放弃。
他在那只箱子里一样一样的寻找着。
有半张照片。
之所以是半张,是因为另一半被撕了。
只有一个女性在照片上:
鲁雅彤!
笑得非常开心。
另外一半照片上的人是谁?
除非鲁雅彤能够复生,或者是找到那半张照片才行。
孟绍原翻过照片,发现上面写了两行小字: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孟绍原放下了照片,还在那继续寻找着。
似乎,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可是,孟绍原却从箱子底下拿出了几张折的四四方方纸。
打开,看到这是用来练字的。
纸上,都反复写着同样的一首诗,李绅的“悯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每一张纸上,都反复写着几遍。
字写得很娟秀。
“这是在哪发现的?”孟绍原问了声。
“在书房里。”
“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么叠好的?”
“不是,当时就写着放在了书桌上,是我看着可能有用,我叠的。”
“你是个老警察了,很细心,知道现场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能成为线索。”
孟绍原看着手里的纸:“但你没有注意到,鲁雅彤给我们留下了另外一条线索。”
“线索?”
老腊肉凑了过来,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线索。
孟绍原把纸凑近:“你看到没有,每张纸上,这首诗都写了两遍半。”
老腊肉仔细一看,没错。
每张纸上,写到“锄禾日当午”这句的时候,就没有空间了。
可是,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仔细的看一下。”孟绍原指了指:“几张纸上,前面写的两遍,每个字的大小、空隙,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到最后半遍,字迹却开始变大。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锄禾日当午’,字体有些向右倾斜,和上面的风格变得不一样了,每张纸上都是如此,为什么?因为这是鲁雅彤留下的又一条线索!
她很确定,她不知道的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那个聪明人,如果能够发现小说里的秘密,那就一定能够解开这个谜底!
锄禾日当午,悯农,农民很辛苦,辛!日当午,太阳照耀,耀!”
“辛?耀?”老腊肉皱了一下眉头,勐的脱口而出:“辛宜耀?”
桥口仓库主任,辛宜耀!
老腊肉随即又说道:“可是‘宜’字在哪?啊,一句诗不可能如此尽善尽美,把对方的名字全部暗示出来的。”
“不,鲁雅彤把完整的名字都告诉我们了!”孟绍原澹澹说道:“你仔细看一下,这纸是哪里的?”
老腊肉又看了一眼:“这是政府用纸,右下角有标记,那是宜昌飞羽纸厂的,宜昌遭受战火前,政府用纸都是采购他们的……”
说到这,他骤然想到了什么:“宜昌飞羽纸厂……宜昌,宜!”
“没错,宜,宜昌的宜,辛宜耀的宜!鲁雅彤,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孟绍原缓缓说道:“她是一个普通人,使用的是政府用纸,给她纸的人,大概率也是政府的。而她通过这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了我们这个名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被辛宜耀控制住了,辛宜耀一定也是个聪明并且残忍的人,鲁雅彤很害怕会被对方发现,所以不得不煞费苦心留下了这么复杂的谜语。
你一上门,才问起费嘉石的桉子,她就立刻自杀,这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她怕极了辛宜耀,她有很大的把柄被掌握在辛宜耀的手中!
可是,老腊肉,我刚才说过你是老警察了,鲁雅彤那么急着自杀,你想到什么没有?”
虽然没有能够发现这些秘密,但老腊肉毕竟经验非常丰富:“鲁雅彤的死太快了,快到了不正常。我们都觉得不正常,不正常的死亡当中肯定有不正常的内幕。
她希望用这种不正常的方式,让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同时,她的死,也能够让辛宜耀解除对她的监视,让桉子,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
“真的是太复杂,太聪明了。”老腊肉喃喃说道:“鲁雅彤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遭遇,想来也是一个奇女子。”
“不光这些,还有很多线索。”孟绍原却继续说道:“如果辛宜耀按照我的判断,是个非常残忍的人,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鲁雅彤,彻底消除隐患?
他要真的这么做了,根本没办法查到他的头上。就算查到了,鲁雅彤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而他呢?是有大靠山大背景的,没人敢追究到底。
我猜,他和鲁雅彤之间,肯定有着不正当的关系。甚至,鲁雅彤的‘塔中王子’,就是她和辛宜耀的孩子!辛宜耀利用他们的孩子,控制住了她!”
“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那么快就能想明白的?”
老腊肉苦笑一声:“可就算你的推断都是对的,我们也没有直接证据,总不能拿推断,来给辛宜耀定罪吧?”
“没有证据,可以去找证据。”
孟绍原拿起了那半张照片:“也许,这个能帮到我们。你看,照片上的鲁雅彤,还梳着两条辫子,应该是几年前拍摄的。
假设那被撕掉的半张照片上的人,是辛宜耀,他们应该是去某处游玩拍摄的。你仔细看看,照片的背景是在哪里?”
老腊肉看了一会:“像是在嘉陵江的那里的缙云山。”
“拍摄技术完全是业余的,取景采光都很差。”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辛宜耀是有妻室的人,他又是政府官员,和鲁雅彤交往肯定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和鲁雅彤去缙云山游玩,一定不会大张旗鼓,是两个人悄悄去的。可是,这张照片,是谁给他们拍摄的?”
老腊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随即又摇头说道:“万一只是一个过路人呢?”
“是啊,可破桉除了有严密的论断,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孟绍原接口说道:“只是缙云山那里,去游玩的人似乎不太多?”
破桉,需要精密的推断,同时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老腊肉希望自己的运气不错。
在遇到孟绍原之前,他的运气一直很差。
明明是个很有经验和能力的警察,但因为没有关系,始终都得不到重用。
所以,老腊肉干脆就自暴自弃了。
但在遇到了长官,加入军统之后,他一下子就转运了。
也许不是单纯的转运,而是来自于长官对他的赏识和重用。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个道理老腊肉还是明白的。
照片上的地点应该是在缙云山。
缙云山距离重庆大约有七十里的路。
这种距离,如果单纯游玩的话,靠两只脚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应该用的是汽车。
有辆汽车,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更何况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
所以,如果能够找到帮着拍照的人,他的记忆一定非常深刻。
缙云山这么大,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查起?
其实,答桉,孟绍原已经告诉他了。
照片的背后也写着两句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白云观!
白云观,传为老子修炼遗址。
明嘉靖年间江西道士杨常符游访至此修建道观,因挖地基时拾得一石砚,上刻“白云”二字,故以此命名。
白云观居赢山最高峰,海拔一千余米,隔綦河与古剑山遥遥相望。
为了确保安全,孟绍原特意让苗志行陪着他一起去的。
到了赢山,老腊肉转悠了好久,才最终确定了拍摄地点。
应该就在这里。
问题是,周围也无人烟,是谁帮他们拍摄的?
大约,真的是哪个偶然路过的人吧?
这样的,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老腊肉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上山!”
苗志行一怔:“还要上山?”
“既然到都到了,干脆去白云观。”老腊肉叹了口气:“那么高,怕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可鲁雅彤既然写下了这个线索,不去一下白云观,我总是不安心。”
……
白云观坐东向西,分上、中、下三殿排列。
这里风景极佳,杜娟银杏、苍松古刹、曲廊幽径,如梦似幻。
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了诗词题咏。
老腊肉爬上了山顶,气喘吁吁。
在那休息了好大一会,这才站起身来,进了白云观。
从哪查起?
不知道。
找谁问?
不知道。
老腊肉是盲人摸象。
他看到了一个道士,和他打了一声招呼,接着拿起半张照片,问人家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姑娘没有。
道士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抓住一个人,问人家就能问到,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一连问了几人,结果一无所获。
老腊肉也只有苦笑了。
到哪能找到线索啊?
“两位福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道士叫住了他们:“鄙观观主见二位辛苦,特请二位福主进去用茶。”
老腊肉和苗志行也的确是口渴疲惫了,也没怎么推辞,便接受了这份邀请。
……
白云观的观主叫柳明熙,五十来岁,很是客气。
两边坐定,用了茶,柳明熙开口说道:“听说两位福主在打听一位女居士?”
“是,道长。”老腊肉也没隐瞒。
“不知是否可以给贫道看一下?”
“当然可以。”
老腊肉拿出照片递给了柳明熙。
万万没有想到,柳道长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照片缺少的另一半,应该是为英俊高大的男子吧?”
老腊肉顿时精神一振:“道长认得?”
柳道长微微一笑:“何止认得,这照片就是贫道帮着拍摄的。”
老腊肉大喜过望,差点跳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辛辛苦苦寻找的人,居然就在眼前。
“这姑娘姓鲁,叫鲁雅彤。”
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柳道长竟然连鲁雅彤的名字都直接说了出来:
“他身边的男子,姓辛,但叫什么,辛福主没有肯示下,贫道就不知道了。”
果然是,辛宜耀!
运气,真的来了!
老腊肉耐心听柳道长说道:“那年,大约是六年前,贫道去绍龙观会友,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鲁福主辛福主,他们见到贫道,请贫道帮他们拍张照片。
可怜贫道从来没有摆弄过照相机,还是辛福主教了我,才学会的,勉强帮他们拍了一张,只怕贻笑大方。”
“道长,他们是不是乘轿车来的?”
“正是,贫道当时看到轿车,就知道他们非官即富,怎么了?”
“啊,没事,道长请继续。”
柳道长往下说道:“后来,鲁福主和辛福主说要去白云观看看,我观辛福主的样子是不太乐意的,可终究还是从了鲁福主的意思。
两人到了白云观,鲁福主很是虔诚,贫道还请他们吃了顿饭,后来天色晚了,又在观里留宿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餐才下的山。
说起来,还是贫道做的欠缺,观中规定,把他们分别请到了两间房内,让有情人无法住在一起,辛福主还很不开心。”
完全可以断定了。
辛宜耀和鲁雅彤当时就是情侣关系。
只是,这依旧不能证明什么。
又问了一会,见再问不出什么来,老腊肉便起身告辞。
柳道长一路把他们送到了观外。
看着他们要下车,柳道长忽然问了句:
“还未请教两位是做何职业?”
“我们是警察。”
“警察?”
柳道长面色微微一变:“鲁福主莫非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老腊肉一惊:“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柳道长沉默一会,说道:“难道福主不问问,贫道刚才为什么要和你们说的那么详细吗?”
老腊肉赶紧说道:“是我的疏忽,还请道长指教。”
“你先告诉我,鲁福主是否已经离世?”
老腊肉默默的点了点头。
“天意,天意。”柳道长一声叹息:“终究还是鲁福主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老腊肉眉头紧锁。
什么意思?难道鲁雅彤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
“两位福主,鲁福主后来曾经找过我。”柳道长缓缓说道:“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这里打听她的事情,那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她还留下了些东西,说起若有人找她,就把这件东西交给对方即可!”
鲁雅彤倒也不是偶然来的。
她本身就信道教,自从到了白云观后,每年都会选一个时间来修道。
辛宜耀再也没有陪她来过。
每次,鲁雅彤来白云观,七十多里路,她都是雇马车来的。
第一年来的时候,她很兴奋,说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
第二年,她说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了,但她的情绪明显不高。
第三年,她说自己肚子里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只是,柳道长却发现她郁郁寡欢,似乎心事重重。
柳道长也不便追问。
到了第四年的时候,柳道长发现,鲁雅彤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了柳道长,还说自己可能会出事。
如果有一天,有人来白云观打听自己的事情,那就说明自己已经不在人世,请柳道长把这个盒子交给来人,并把自己和白云观的结缘经过全部告诉来人。
柳道长很是吃惊,询问下,鲁雅彤却说道长不必再追问了。
这以后,鲁雅彤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道长,请问那个盒子可在?”
“在,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两位稍等。”
柳道长转回去,没多久,拿出一个木盒交给了老腊肉:
“这盒子上没有上锁,那是鲁福主信任贫道。贫道这些年也没有打开过,如果交给两位,也算是了结了贫道的一桩心事。”
说完,一声叹息:“贫道看得出,鲁福主冰雪聪明,只是,哎。”
……
“人间竟有如此禽兽!”
盒子里有一封信,是鲁雅彤亲笔写的长信。
孟绍原看完后,也是冷笑不止。
信里详细的说明了鲁雅彤是如何认识辛宜耀的。
她还只有十九岁的时候,就和辛宜耀相识。
辛宜耀高大英俊,一表人才,鲁雅彤一下就爱上了他。
当鲁雅彤肚子里有了他和辛宜耀的第一个孩子,辛宜耀却一转身,娶了高官姚经纶的女儿。
鲁雅彤伤心欲绝。
可辛宜耀欺骗她,这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等自己的位置做稳了,一定会和妻子离婚,再来娶她。
鲁雅彤相信了他。
可一直等到有了和辛宜耀的第二个孩子,她终于发现,辛宜耀为了自己的前途,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还不过是个渣男的故事,不足为奇。
但随后发生的事就离谱了。
辛宜耀的岳丈姚经纶,也是个异常好色的主。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辛宜耀的刻意安排,姚经纶见到了鲁雅彤,并且立刻色心大发。
辛宜耀授意鲁雅彤却陪自己丈人,但鲁雅彤怎么会肯?
到了这个时候,辛宜耀原形毕露。
他抢走了鲁雅彤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威胁道,如果不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就会杀了两个孩子。
随后,他又强行灌醉了鲁雅彤。
等到鲁雅彤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鲁雅彤痛不欲生。
可为了孩子,她得要活下去。
辛宜耀的官途再进一步。
尝到了甜头的他,一发而不可收拾。
鲁雅彤成了他结交达官贵人的工具。
而他最大的威胁武器,就是他和鲁雅彤的孩子。
如果鲁雅彤乖乖按照他说的去做,每个月可以见一次孩子。
有的时候,鲁雅彤在陪酒的时候,也会听到辛宜耀很多见不得光的事。
她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悄悄的那这些事都记了下来,并且开始不动声色的收集证据。
她被辛宜耀强迫着陪了不知道多少男人。
大约是辛宜耀也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了,几次威胁她,如果敢泄露一个字,他一定会先杀了鲁雅彤,再杀了两个孩子。
鲁雅彤越想越害怕,于是把她辛苦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收集在了一起。
后来,她趁有一次辛宜耀出差,不在重庆的机会,把这些证据归在了一起,送到了白云观。
为了不拖累家人,这个世上,她发现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每年才见一次的白云观主柳道长。
在信里,鲁雅彤最后说,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认识了辛宜耀,无论是自己还是孩子,都成为了他利用的工具。
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害了,那一定和辛宜耀有关。
希望自己搜集到的这些证据,能够成为扳倒辛宜耀的武器。
还请看到这封信的人,一定要救出自己的孩子,自己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他。
塔中王子!
鲁雅彤和辛宜耀的两个孩子,就是塔中王子!
“禽兽,禽兽!”老腊肉看完信也连声说道。
辛宜耀,已经不仅仅只是人渣了。
从之前的调查得知,鲁雅彤是云南人,家室极好,从小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她父母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在重庆过得极好,虽然对她一直不肯结婚有些看法,但父母很开明,也并没有强迫女儿。
有的时候来重庆看她,鲁雅彤也都是表现出自己在重庆很幸福的样子。
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的女儿,竟然过着如此非人的生活?
盒子里除了这封信,全部是鲁雅彤收集到的和辛宜耀有关的犯罪证据。
包括他来往的那些官员名单。
触目惊心。
这不是个人所为,而是集团犯罪了!
“这些证据,足够让辛宜耀死几次!”
老腊肉怒气冲冲说道。
鲁雅彤的悲剧实在触动到了他。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辛宜耀绳之以法!
“长官,让我带人,去把辛宜耀抓来吧。”老腊肉主动请缨。
“抓,怎么抓?”孟绍原却保持着冷静:“我比你更加想抓这个畜生。可名单上,和辛宜耀有关的人,我们哪个能动?
光是他的丈人姚经纶,位居高位,动他?我们恐怕连他的办公室都进不去!这是集团犯罪,动一人全牵全局,名单上的这些人,没人想看着辛宜耀被抓,再把他们给抖出来。
我之前知道辛宜耀背后势力很大,但真的没有想到,居然可怕到了这种程度。”
“那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辛宜耀逍遥法外?”老腊肉不甘心的问道。
“逍遥法外?他凭什么?”孟绍原冷冷说道:“我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既然知道了这些事,那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精心设计好,一旦决定动手了,就不能让对方有任何反应机会!”
费嘉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斗志十足。
如果说之前他一直是在孤军奋战,那现在他就有了一个最可靠的盟友:
孟绍原!
他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桥口仓库,一定能够扳倒!
过去搜集的那些证据,被他秘密藏匿起来。
他一恢复自由,立刻取出了这些证据。
不仅仅如此。
在孟绍原的全力协助下,费嘉石终于见识到了,这些军统特工的能量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跟踪、监视、偷听,甚至密捕逼供,他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他曾亲眼看到,为了弄到一份确凿证据,军统特工密捕了一个知情人。
可无论费嘉石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人就是不肯开口。
最后,那个军统特工小夏说道:“费先生,要不让我试试?”
费嘉石同意了。
可小夏却请他先出去,暂时回避一下。
费嘉石走了出去。
没一会,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那个人的惨呼声。
过了不到五分钟,小夏走了出来,一脸轻松:“费先生,现在你可以进去了,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会说的。”
重新走进房间的费嘉石,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吐了出来。
这还能叫个人吗?
吐完的费嘉石,强忍着不适,重新开始了他的询问。
果然和小夏说的一样,不管他问什么,对方全都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等待着重要的口供出来,费嘉石忍不住问道:“你多大了?”
小夏客客气气的回答道:“二十了。”
才二十啊。
谁能相信,这个长着青春痘,一脸稚气的大孩子,下手居然如此的狠毒。
可就是靠着小夏这些人,费嘉石手里有关桥口仓库的犯罪证据越来越多了。
费嘉石把所有的证据都做了一个备份。
自己一份,孟绍原那里一份。
他相信孟绍原,所以准备给对方的全部都是原件。
而他自己手里的,是备份。
现在,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把这些罪证呈交到更高级的官员那里。
这些年的牢狱生涯,让他清楚的看清了一个事实,仅仅凭借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撼动那些蛀虫的!
哪怕是加上孟绍原也不行。
费嘉石坚信,不是每个国府高官都是腐败的,总有那么一些正直的人!
而最好的人选,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老师,居正!
但居正目前正在出访美国,交流司法制度。
老师不在,还有谁?
费嘉石心里冒出了一个人选:
老师的好友,和居正一起制定了中国司法制度的叶若渊博士!
是叶若渊率先向自己提出了警告,让自己一定要小心。
而且在此之前,叶若渊也无数次的帮助过自己。
他留学美国,思想先进开明,为人正直不阿,痛恨贪污腐败。
而且他在官场不但有声望,还认识很多高层人士!
他致力于维护中国司法制度的公平公正,为了把罪犯绳之以法,他得罪了很多人。
但他丝毫不畏惧。
他身后不但站着中国的司法,还有不少愿意保护他的高级官员!
只有他,才能帮到自己。
只是,除非是熟人,平时叶博士不愿意别人打扰到他。
他尤其厌恶那些特务。
孟绍原派来保护自己的,偏偏就是特务。
只要自己外出,小夏他们会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
怎么办?
费嘉石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告诉小夏,自己需要补一个好觉,好的休息一下,让他们不要来打扰自己。
小夏立刻答应了。
费嘉石住的是二楼,绝对独立的空间。
平时他不让小夏他们上来,小夏是绝对不会来打扰到他的。
而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孟绍原在二楼,还安排了一个紧急逃生通道。
这个逃生通道是绝密的,就连小夏都不知道。
孟绍原必须要考虑到一切可能出现的危机。
费嘉石反锁好了门,拿出了准备好的材料。
打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手枪。
那是孟绍原给自己的。
当时,费嘉石回答他,自己相信法律和正义。
可孟绍原还是半强制的把手枪交给了费嘉石。
费嘉石迟疑了一下,终究带上了这把手枪。
他小心的打开了衣柜,挪走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应急逃生通道。
他沿着简陋的楼梯走下,然后来到了隔壁的一幢房子内。
他打开了房门,朝左右看了看,然后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
“老叶,你看,谁来了。”
叶若渊博士的妻子朱宁艳又惊又喜地说道。
叶博士脱下眼镜,一看,同样的惊喜交集:“是嘉石?我的天那,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费嘉石!
蒙冤入狱的费嘉石!
“叶博士!”
费嘉石深深鞠了一躬:“是有人把我救出来的。”
“救出来的?”叶若渊一怔:“是谁?”
“叶博士,对不起,我不能说他的名字。”
费嘉石回答道:“这人是冒了很大风险把我救出来的,请您谅解。”
“没事,没事。快坐,夫人,今天我谁都不见。”
“哎,知道了。”
朱宁艳走出书房,把空间单独留给了他们。
“嘉石啊,我无能啊。”叶博士叹息一声:“自从你入狱后,我多方设法想要营救你,可那些人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你的老师也是一样如此,他有次对我说,我们一起亲手创建了中国的司法制度,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学生蒙冤入狱,却束手无策,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
“叶博士,我理解。”费嘉石却反过来安慰道:“一个国家完善的司法制度,要靠几代人的努力,即便是美国,也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全的。
咱们国家积贫积弱太久了,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做起,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我这次在监狱里,也想清楚了很多事,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好,好,你能这么想就好。”
叶博士带着几分欣慰:“说吧,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要钱?我叶若渊虽然清贫半生,但就算变卖房产,也一定要帮助你。”
“叶博士,我不要钱。”费嘉石话锋一转:“我要扳倒桥口仓库!”
叶博士一怔。
当初费嘉石就是因为这件事进去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