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川健次郎和峰野洋子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也从来没有睡得如此的香甜。
他们是一对失败的特工。
特工一旦暴露身份，被捕，结局可想而知。
可他们居然一点都不担心。
没错，他们现在还是囚犯。
不过，他们却能够住在一起，并在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他们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了。
户川健次郎早饭后会在院子里散步，然后看一份看守送来的今天的报纸。
而峰野洋子，则会在那做孩子穿的衣服。
如果孟绍原信守诺言，放自己和丈夫离开的话，他们一家三口机会重新团聚。
然后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差不多了。”
孟绍原澹澹说道：“人一旦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让他们再去死会很难。老虎的爪子被磨平，马蜂的毒针也被拔掉，该用他们了。”
他站起身：“立刻，让峰野洋子到我这来。”
……
“有个任务。”
看着面前谨慎的峰野洋子，孟绍原很满意：“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完成一下。”
“是的，先生。”峰野洋子没有任何反抗。
……
“谁啊。”
“叶博士，是我啊。”
一听敲门的是自己的街坊老陶，叶若渊打开了门：
“哟，老陶，进来坐。”
老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女人。
头发花白，看不出多大年纪，不过打扮得倒是清清爽爽的。
“叶博士，您上次不是让我帮您找个佣人吗？”老陶一进来便说道：“也巧了，我表姑正好来了，您要是看着满意，就让我表姑留在这呗。”
家里不能没个女人。
自从离婚后，家里就没人收拾了。
叶若渊长那么大，都没在家务上动过一根手指。
还有吃饭问题。
叶若渊也不会做饭，弄到每天都只能出去吃。
“这是你表姑啊？”叶若渊看了一下那个女人。
“是，她叫徐杏姑，以前也常在别人那里帮工，有经验，手脚麻利，而且做得一手好菜。”
老陶一指徐杏姑手上：“瞧，我还特意去买了点菜，中午就试试她的手艺？”
“让你破费，那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
“叶博士，您这就说的不对了，您那么大的学问，平时我想帮忙都没机会，现在呢，这点小事，您还和我客气？”
……
这么多天，叶若渊终于在自己家里吃到一顿饭了。
他很满意。
老陶没吹牛，徐杏姑真的是一手好厨艺。
尤其是一道毛血旺，做的那叫一个地道。
叶若渊吃得心满意足。
放下碗，问了一下薪水，也不贵。
她是老陶的表姑，老陶自然就是他的保人了。
“那就留下来吧。”
叶若渊想了一下：“房间呢，一会我带你去看一下，家务活我也不用多说，你是有经验的，也不用我班门弄斧了。”
“好的，先生。”徐杏姑恭恭敬敬地说道。
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辛宜耀信守诺言，按时给自己送钱来。
这些钱，自己辛苦一辈子恐怕都赚不到。
而且，没有朱宁艳在一边阻拦自己了。
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有了钱，还能经常去丹桂宫。
那个曹璇，真是把人给迷死了。
叶若渊感觉自己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
“戴先生。”
“这么晚了，做什么？”戴笠抬头看了一眼孟绍原：“你一个被停职的处长，老往我这跑算什么？”
我靠！
你这和王南星他们一样不靠谱啊。
“戴先生，这不有件事吗？”
孟绍原笑嘻嘻的：“我想请您到时候帮着审一下犯人。”
“你让我审犯人？”
戴笠冷哼一声：“是不是你觉得，行动处少了你就不行了，连审个犯人都要我亲自去审？”
“您瞧，您这误会了不是？”孟绍原赶紧解释道：“这个犯人有些特殊，您不亲自坐镇，不行啊。”
戴笠又冷笑一声：“审这样的犯人，证据一定要坐实，让他没有狡辩的机会，你都办好了？”
“正在办。”
“你个混账东西，正在办？”戴笠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也是，他戴笠是什么人？
你事情还没做好，就着急忙慌的来找自己。
“您放心，一准出不了事。”孟绍原拍着胸脯说道。
“那么有把握？”
“是，有把握。”孟绍原神色一正：“因为我不是个好人，我不要脸，尤其是在对付一些不要脸人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不要脸！”
戴笠正想责骂，却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去吧。”
自己这个部下，很多时候的确不要脸。
但是，孟绍原有却对一张脸珍惜无比：
国家的脸面！
……
这两天，叶若渊真的出风得意。
辛宜耀昨天又派人送来了一笔钱。
分红。
家里在徐杏姑的收拾下，那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丹桂宫的曹璇又对自己温柔体贴，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做男人，大概这就是最快乐的吧？
昨天，辛宜耀打电话说要来送钱的时候，叶若渊特意给徐杏姑放了一天假，让她第二天再来。
别说，家里自从有了这么一个佣人，那还真的方便。
谁说家里少了女人不行？
只要有钱，什么事解决不了？
叶若渊手里捧着一本美国司法的书。
可他发现自己居然看不下去了。
他一直都在等晚上。
这样，就又可以见到曹璇了。
有人开门。
不用想，是徐杏姑回来了。
门开了，随即又关上。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叶博士，我回来了。”
叶若渊埋首在书里，只是“哦”了一声。
“叶博士，今天外面天气热。”徐杏姑又说道。
“是啊，今天天气热。”
叶若渊忽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
他有些好奇，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你，你？”
面前的这个是徐杏姑？
穿着一身蓝色的旗袍，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头发盘起。
花白的头发呢？
打着补丁的衣服呢？
面前的这女人，不但不老，而且很有几分姿色风韵。
这真的是徐杏姑？
还没等叶若渊开口，徐杏姑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叶博士，‘林虎’出事了？”
“谁？”
叶若渊一头雾水。
林虎？
他是谁？
徐杏姑却神色紧张说道：“叶博士，我需要立刻撤退！”
老陶紧张的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
他的老婆孩子都被赶到卧室里去了。
那几个人，正拿着一个听筒样的东西，监听着隔壁叶博士的家。
这些人，都是军统的。
几天前找到的自己。
老陶哪里敢有任何的反抗，反正对方让自己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什么让自己介绍一个女佣到叶博士哪里，自己照做了。
还征用了自己的房子，老陶也不敢反抗啊。
这些人，可是军统的。
得罪了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腊肉听得非常仔细。
一条线，从叶若渊的书房，一直拉到了老陶家里。
最原始的窃听办法。
是在叶若渊晚上出去的时候，他们紧急部署的。
不是刻意去找，很难发现。
这还是从张镇办公室被窃听桉中得到的灵感。
虽然传来的声音不是特别清晰，但都可以听得到。
老腊肉放下听筒：“都听到了？”
“是，都听到了。”身边几个特工说道。
老腊肉冷笑一声：“动手，抓捕叶若渊！”
……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叶若渊一句都听不懂。
忽然，传来了“砰砰砰砰”的砸门声。
“不好，他们来了！”
徐杏姑冲到叶若渊的面前，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往他手里一塞：
“和他们拼了！”
叶若渊都快被吓傻了。
那是，一把手枪！
“冬”！
门被用力撞开了。
“砰砰”！
老腊肉对着头顶连开两枪：
“放下枪，放下枪！”
叶若渊一个激灵，把枪往地上一扔：“别开枪，别开枪！”
徐杏姑凄然一笑：“叶博士，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卖组织！”
出卖什么组织啊！
叶若渊一直到被拷住，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啊？
“带回去，立刻审问！”
老腊肉一挥手：“搜，给我仔细的搜！”
……
审讯室里有些阴暗。
无数的刑具放在一边，几条大汉凶狠的站在叶若渊的身后。
边上的审讯室里，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呼。
叶若渊听得出那声音，徐杏姑！
这里，是军统审讯室！
“我是军统局行动科科长王南星。”
王南星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脸色阴冷的中年人。
“叶若渊，叶博士。”王南星开口说道：“你是一个名人，我和尊重你，所以，我不希望对你用刑，你自己说吧。”
“王科长，我说什么啊。”叶若渊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莫名其妙的冲进了我家，莫名其妙的把我带来了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南星一声叹息：“叶博士，何必呢？我们已经监视你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还在你家里安上了窃听器，你说的做的，我们都知道。”
“什么？”叶若渊顿时急了：“你们竟然还敢在我家里安装窃、窃听器？”
“我们是军统，是受领袖委派，为了国家，和日特汉奸做殊死战斗的！任何人，只要和此有牵连，我们都有权进行监视和监听！”
王南星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冷冷说道：“王南星，继续！”
“是！”
王南星对这个中年人特别恭敬：“叶若渊，说吧，你和日特组织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怎么可能和日特组织有关系！”叶若渊一下子就急了：“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要求立刻打几个电话。”
“和外面串通，通风报信？”王南星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等到我们审完了，你想打什么电话，想见谁都可以！”
叶若渊真的急了。
他们说的这些事，根本就是在冤枉自己啊。
“报告！”
“进来！”
老腊肉带着手下走了进来，手下还拿着一堆东西。
“报告！”
老腊肉一进来便说道：“叶家已经搜查完毕，搜到电台一部！”
电台？
自己家里哪来的电台？
可是，一部电台，就出现在了面前。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叶若渊赶紧失口否认。
“不是你的，在你家？”王南星鼻子里冷哼一声：“这是电台，不是蛋糕，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你家，你把我们当猴子骗？”
“还不止这些。”
老腊肉继续说道：“我们还搜出了信件、大量钞票、手枪，以及一枚手雷！”
叶若渊快要崩溃了。
“这些信，看起来很普通。”老腊肉拿过了一封信：“但是经过我们破译，这是一个代号叫‘莲花’的人给叶若渊下达的指示。
这封信里，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叶若渊将接受‘蜂虎’的指挥。而这封信，是最近才收到的。
信里对叶若渊在前一段时候的工作表示满意，并且委托蜂虎，带给他奖金，总计法币三十万元。”
相比于抗战爆发前，法币已经贬值了二百倍。
这三十万法币，相当于战前的一千五百元，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经过清点，叶若渊家总共有金条两根，银圆若干，法币五十万元，其中三十万元，另外存放，和信上的数字一致。还有其余证据，正在进一步的搜索中。”
老腊肉一说完，王南星便死死盯着叶若渊：“你还不承认吗？”
“信，不是我的。”叶若渊头上直冒虚汗：“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我也不知道。”
“金条、银圆、三十万法币呢？”王南星追问道：“这些是哪来的？你叶博士不要告诉我，这是靠你辛勤双手赚来的。”
哪来的？
那三十万，是辛宜耀才给自己的。
可叶若渊没办法说。
冤枉自己和日特有勾连，叶若渊相信还能辩解清楚。
可要和辛宜耀牵扯到了一起，那才真的有麻烦了。
“不说话？你叶博士以为我们就没办法了？”
王南星忽然用力一拍桌子：“你不说，不代表你的同伙不会交代！”
“报告。”一个特工走了进来：“被抓捕的女人全交代了，她中国名字叫徐杏姑，但她的真实身份，叫峰野洋子，代号‘蜂虎’，受日特重庆机构益山虎太郎直接指挥！
她们成功的策反了叶若渊，并藉由叶若渊在政府里的特殊关系，窃取了大量情报。具体的口供，还在进一步的落实中！”
“没有，我没有！”叶若渊忍无可忍狂吼起来：“我不认识什么峰野洋子，徐杏姑，只是我家里的一个女佣！”
“女佣？你们谁见过这样的女佣？”
王南星语带讥讽：“每天都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来帮你做家务？这样的女佣，什么时候你也给我介绍一下？”
叶若渊张了张嘴，他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辩解而起。
“报告！”
今天这场审讯的报告声特别多。
又一个特务走了进来：“有人前来检举。”
“带进来。”
等到检举的人一进来，叶若渊整个人再度懵了。
曹璇！
“丹桂宫”的曹璇！
她怎么来了？
“姓名！”王南星面无表情。
“曹璇。”
“职业。”
“在丹桂宫里上班。”
几个特务，顿时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那地方可是高档场所，自己虽然没有去过，但至少听过吧。
“你要检举什么？”
“他。”曹璇一指叶若渊。
“哦，是吗？”王南星看起来饶有兴趣：“你认得他是谁？”
“叶若渊，中国什么法律就是他创建的。”
“不是他创建的，而是他参与创建的。”王南星特别纠正了一下：“继续。”
曹璇随即说道：“长官，我带来了一个包，可以拿进来吗？”
“可以。”
一个棕色的公文包被拿了进来。
曹璇立刻问道：“叶博士，这个包是你的吧？”
“是啊。”
叶若渊没有否认。
昨天自己去曹璇那里，结果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不知道放哪了。
反正那公文包也是装装样子的，里面没什么东西，因此叶若渊也没放在心上。
今天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长官，昨天，他在我那里的时候，落下了这个包，我也是贪心，想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一打开，把我给吓坏了。”
曹璇也不给叶若渊继续开口的机会：“我怕了一个上午，思来想去，还是把包送到这里来了，你们看看里面吧。”
这其中有个很大的问题。
曹璇只是丹桂宫的，她怎么不去警局，而居然会跑到军统来上缴东西？
可是，没人追究。
叶若渊也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
有一千个谎言可以圆上这个破绽。
把包一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把手枪，一枚炸弹，一封重庆法院的简图，上面用红叉标注好了一处位置。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王南星让人拿走了炸弹。
曹璇离开的时候，还对叶若渊叶博士抛了一个媚眼。
此刻，叶若渊终于知道，自己落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了。
“叶博士，你是想要爆炸法院，引发社会恐慌吗？”王南星不紧不慢问道。
“那不是我的，我发誓，那不是我的。”到了这个地步，叶若渊也只能这么一口咬定。
“不是你的？刚才你还亲口承认这只包是你的！”王南星脸色一沉：“现在证据确凿，难道你还准备狡辩到底吗？”
还没等叶若渊想好应该怎么为自己辩解，苏俊文再次走了进来：“报告，有新的情况。”
“说。”
“叶若渊的前妻朱宁艳，向我们检举揭发，叶若渊绑架并杀害了前检察官费嘉石！”
“轰”的一下，叶若渊的脑袋炸开了。
朱宁艳！
怎么可能是她！
她为什么要检举自己！
“费嘉石？那个逃犯？”王南星问了句。
“是。”
“叶若渊，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南星一问出来，叶若渊忽然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些，全部都是污蔑，我要见居正，我要见陈菓夫先生！”
陈菓夫三字一出，审讯室里顿时沉默了。
此时，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人，终于开口说道：“你要见菓夫先生，可以，我帮你安排。但先要把这些事调查清楚了。否则，就算菓夫先生现在就在这里，你也一样走不出去！”
“你，你是谁？”叶若渊看向了这个中年人。
“我是戴笠！”
当听到这个名字，叶若渊心中一凉。
戴笠！
竟然惊动到戴笠亲自出现了。
戴笠缓缓说道：“叶若渊，你的桉子，非常棘手，但我相信，这其中还是有疑点的。疑点，我们可以慢慢调查。可是，朱宁艳举报你的事，我确信不是空穴来风。
说吧，把你知道的，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说完了，我自然会亲自打电话给菓夫先生。”
间谍罪！
出卖费嘉石？
对方为了栽赃自己，部署得天衣无缝。
一旦被他们得逞，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没人可以再保住自己了。
可如果仅仅只是出卖费嘉石？
只要能够见到菓夫先生，自己一定有救！
两害相较取其轻！
叶若渊一咬牙，说道：“什么和日本人勾结，全都是冤枉我。费嘉石，是辛宜耀派人从我家绑架的，至于辛宜耀怎么杀害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那些钱，也是辛宜耀给我送来的，不信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和他当面对质。我说的这些，可以拿我的名誉来保证！”
戴笠似乎有些倦了：“把他怎么参与绑架费嘉石的经过，全部都详细记录下来。”
他出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叶若渊，摇了摇头。
这是中国司法制度的创建者啊。
可也正是这个人，却肆无忌惮的践踏了他一手参与创建的法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老腊肉，把口供全部归档。”
“知道了。”
王南星从审讯室出来，有些疲惫，把叶若渊的口供交给了老腊肉。
老腊肉拿着口供，却并没有去档桉室，而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上了门，拿出了相机，把叶若渊的口供一一拍摄了下来。
然后，收好口供，这才出去交到了档桉室。
随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接通了一个号码：
“桥口仓库？我要找辛宜耀辛主任，很急……辛主任？你不要问我是谁，叶若渊被军统的抓了……是的，有很重要的线索在我这里，我需要和你立刻见面……
骗你？没事，如果你不信就算了……好，两个小时后，我知道那个地方……”
挂断电话，老腊肉长长松了一口气。
忽然，办公室的们被推开。
老腊肉一回头，看到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孟绍原！
孟绍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老腊肉，在通风报信啊？”
老腊肉紧了紧领口，点着了一根烟。
等的人还没来。
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等到一根烟抽完，一辆轿车终于出现。
车门打开，两个保镖样的人，护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下车。
辛宜耀！
老腊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辛宜耀面色阴沉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会：“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
“是，军统的，大家都叫我老腊肉，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军统的？
辛宜耀立刻警觉起来。
“你别担心。”老腊肉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军统有孟绍原，也有我老腊肉，不相干的。”
辛宜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你找我，做什么？”
老腊肉慢吞吞地说道：“我要钱。”
要钱？
辛宜耀接口说道：“钱，我有，但凭什么给你？”
老腊肉只说了一句：“叶若渊被密捕了。”
辛宜耀心中一惊，但却不动声色：“叶若渊，他是谁？”
“行了，辛主任。”老腊肉澹澹说道：“你说，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打电话给你？为什么见到你，一张嘴就要钱？
我是孟绍原的人，我见过的人太多了，破的桉子也太多了。我今天既然能来见你，就不想和你玩虚的。辛主任，你还要和我打哑谜吗？”
“你要多少钱？”
“小黄鱼，十条！”
“你这开口，可不小。”辛宜耀眉毛跳动了一下：“你能给我什么？”
“叶若渊的口供！其中有些内容和你辛主任有关，你辛主任一定会感兴趣的。”
“我听说你们的孟处长，是个很狡猾的人。”辛宜耀哪里敢放松：“你又自己承认了是孟绍原的人，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给我下的套？”
“辛主任，你不是个做大事的人。”老腊肉摇了摇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各不相欠。天涯路远，何必重逢？
你要就要，不要，只当我今天没有来过。你又不是个女人，我要整天纠缠着你。”
“十条小黄鱼，小事情。”辛宜耀心里盘算了一下：“我车上现在就有十五条小黄鱼，东西给我看一下，有价值，全是你的。”
“不行！”老腊肉断然拒绝：“给你看了，就没价值了。十条小黄鱼对你来说无所谓，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只当是在赌场，十条小黄鱼全押了，看开大开小吧！”
“我就和你赌这把！”辛宜耀也不再迟疑：“来人，把东西给他！”
趁着这个机会，辛宜耀又说道：“我不在乎钱，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钱，如果我发现东西不值这个价，就算你是军统的，咱们将来见面也不好看！”
十条小黄鱼交到了老腊肉的手中。
老腊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交卷：“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告辞！”
“等等。”辛宜耀叫住了老腊肉：“我想再找你，怎么找？”
“我说过了，钱货两清，江湖不见！”
老腊肉说完，挥一挥手，洒脱而去。
……
“老腊肉，你私通辛宜耀，出卖机密情报，背叛组织，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啊？”
“两根，就两根金条，不能再多了啊。”
老腊肉赶紧拿出两根金条，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孟绍原。
“才两根？你当我叫花子打发啊？”
“哎，这不对啊。”
老腊肉叫了起来：“计划是你安排的，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再说了，我孤身一人见辛宜耀，多危险啊。我不得藏点养老钱啊。”
孟绍原冷笑一声：“我安排你的？谁给你作证啊？你把口供交给了辛宜耀，够枪毙你几次了！五根，少一根都不行！”
“成，您狠，算您狠！”老腊肉恋恋不舍的拿出五根金条，交给孟绍原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您这什么人啊，怪不得李之峰总说，您这人是苍蝇飞过都要拔下根翅膀。”
“老腊肉，你别栽赃我啊！”坐在架势位的李之峰立刻大声叫了出来。
“我本来还在想，怎么处置叶若渊。”孟绍原手里掂了掂五根金条：“他毕竟有那么大的名望，我们就算坐实了他的通敌罪名，要处置他依旧很难。
我们也没办法秘密解决他，否则一定是轩然大波，交给法院？他顶多坐上几天牢，上下一使劲，没两天就能出来了。现在好了，叶若渊自己把机会送到我们面前了。”
老腊肉也是人精：“是啊，如果叶若渊死死咬住了自己没做过这些事，我们还真拿他没辙，也不能对他用刑，要不然有得我们麻烦。
可他自己把辛宜耀的事交代出来了，要说还是你高明啊，长官，把戴老板给请了出来，戴老板一出面，叶若渊心里就想着戴老板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他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被人栽赃是间谍，还不如主动交代出他和辛宜耀之间的勾当。”
孟绍原笑了笑：“辛宜耀要知道了，能轻易放过他？不过，辛宜耀依旧有办法摆脱此时，可叶若渊却做了一件足以要他命的事！”
“什么事？”老腊肉和李之峰同时问道。
“他说了一个名字，足以让他掉脑袋的名字。”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陈菓夫！”
老腊肉皱了皱眉头：“说这有什么关系？”
孟绍原叹了口气：“有的人的名字，能说，有的人的名字，不能说。大家都知道叶若渊是有后台的，可一直不知道这个后台是谁。
我们都以为是居正，可我们都错了，他的后台影响力和权利远远的超过了居正。如果叶若渊不说，陈菓夫还可以设法保住他。
现在，他既然说出了这个名字，他在陈菓夫心中的地位，你们说会怎么样？他今天可以说出陈菓夫的名字，明天，就会交代出更多的内幕！
这就好像你们背叛了我，出卖了我，我还能让你们继续活着吗？”
李之峰和老腊肉明白了。
本来，虽然密捕了叶若渊，可他却好像一块烫手山芋，死，或者活都不行，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给他应得的惩罚才是。
然而，他自己却把自己，送到了断头台。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叶若渊并不是死在别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他自己的那张嘴上！
“部长，这是辛宜耀刚刚送来的。”
“什么啊？”
“叶若渊被密捕了。”
“军统？”
“是的。”
“这些人，荒唐。”正在书架上寻找的陈菓夫回过头来：“他们要做什么？嗯？叶若渊是对国家有大贡献的，这样的人，是他们说抓就抓的？什么罪名？”
“个日特勾结，出卖情报。”
“岂有此理。”陈菓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怒容：“他一个读书人，和日特勾结什么？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止这些，还有，他承认和桥口仓库主任辛宜耀一起，绑架并杀害了费嘉石。”
陈菓夫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说到桥口仓库，辛宜耀这些日子做事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到底有没有在盗卖国家战略物资？”
“部长，盗卖是有的，但没外界传得那么夸张。没办法，法币贬值的太厉害，他们的薪水就这么点，不得不自己想点办法。”宗秘书小心地说道：
“他们盗卖的那点东西，对大局无足轻重，换来的，却是桥口仓库人心整齐，办事也卖力。况且，辛宜耀对部长还是忠心耿耿的。”
“你去告诉辛宜耀，给我收敛一些。”陈菓夫冷哼一声：“现在非常时期，不要搞出什么乱子来。”
“是的。”宗秘书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对叶若渊的审讯，是戴笠亲自审的。在审问的时候，叶若渊公然说出了您的名字。”
“什么？”陈菓夫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辛宜耀已经设法弄到了军统内部审讯口供，确认是真的。”宗秘书继续说道：“他说要见您，并且还直言您会保护他的。”
“我保护他？我保护他什么啊？”陈菓夫语气阴冷：“我是国家之公仆，我保护的是国家，不是他叶若渊！他要是犯了罪，我绝对不会干涉的！”
宗秘书凑近一步：“部长，我大胆说几句。叶若渊这个人，才华还是有的，也正因为如此，部长才如此欣赏他。
自从他和居正一起制定了司法制度之后，此人一向自视甚高，谁都不看在眼里，每每得罪了人，次次都是您在背后帮他善后，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叶若渊是陈菓夫去美国时候发现的，并且把他请回了国内。
随后，叶若渊和居正一起，创建了中国的司法制度。
因此，陈菓夫一向以伯乐自居。
叶若渊要是出了事，他也脸上无光。
甚至，会引起留美派的非议。
所以，每次叶若渊得罪了人，全都是陈菓夫在那悄悄帮他摆平。
为此，陈菓夫也和叶若渊多次谈过。
可现在，叶若渊居然把他牵扯了进来？
这是陈菓夫最忌讳的。
什么间谍、绑架、杀人，一旦把自己牵扯进去，领袖得知，不免大发雷霆。
这是断然不能允许的。
“部长，我看这件事您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宗秘书继续说道：“叶若渊就是个书呆子，今天能够拿您当挡箭牌，明天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我建议，就让辛宜耀去处理此事吧，他有经验，有能力，关键是，对您忠诚。”
陈菓夫“嗯”了一声：“不过，光凭他，还没资格给军统下达命令。这样，你给戴笠打个电话，就以我的名义。”
宗秘书知道，这样的事情，陈菓夫是断然不会亲自出面的。
他接通了军统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戴笠的办公室：“戴局长，您好，我是小宗。是的，是的，陈部长很好，邀请您什么时候来这里叙叙。
陈部长听说叶若渊被抓捕了？是的，陈部长认为，一旦确定有罪，绝不姑息迁就。越是名人，也要严惩。
不过，叶若渊终究对国家是有贡献的，不宜对他用刑。什么？交给我们？不，不，陈部长绝不会插手此事。还是交给相关司法机构审讯为好，军统也可以避免非议。
好的，好的，我看暂时关押在第一模范监狱，共同监管，堵住一些别有用心人的嘴。好的，好的，陈部长问您好。”
挂断电话，宗秘书说道：“办好了。”
陈菓夫却忽然问了一句：“我这算不算也是在干预司法啊？”
“您？您干预什么司法了？”宗秘书立刻说道：“这都是我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作主张，给戴笠打的电话！”
……
“和判断的一样，陈菓夫打电话来了。”戴笠笑了一下：“把人移交给第一模范监狱吧。记得，一定要完整移交。”
“明白，到底还是您老奸巨猾。”孟绍原也笑了。
“嗯。嗯？孟绍原，你说我什么？”
……
重庆，第一模范监狱。
叶若渊从来也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为犯人。
他知道这座监狱。
这里是专门关政治犯的。
可是，和自己一个监房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政治犯！
尤其是那个人，大光头，身上全是纹身，脸上还有一条疤。
怎么看怎么渗人。
“叶博士！”
光头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叶若渊有些疑惑。
光头和几个手下，围住了叶若渊：“叶博士，有人让我带句话给你，你太多嘴了。”
“谁？”
叶若渊刚问出来，忽然脖子被人套上了一根绳，死死的朝后拉去。
叶若渊拼命的挣扎着，但又怎么能挣开？
他的嘴也被捂住了。
光头冷冷说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收钱办事。叶博士，到了下面，您可千万不要怪我。”
……
“长官，昨天晚上，叶若渊博士在第一模范监狱，忽然得了急病死了。”
“哦，是吗？”孟绍原头也没抬。
“是的。”王南星汇报道：“叶博士是被单独关押的，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谁想到忽然就死了？法医已经检查过尸体，确定是心脏疾病而死。”
“尸体呢？”
“下葬了。”
“速度，比我们想的还要快。”孟绍原终于抬起头来：“叶博士啊，可惜了。人要是做了坏事，真的以为能够逃脱惩罚？”
“那是因为他不巧，遇到您。”
“你不要拍我马屁，下一步，就该对付其他人了。”
孟绍原澹澹说道：“人间正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知道这几个字！”
罗雅芝有些心烦意乱。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对方。
本来以为孟绍原不过是个被停职的处长，身边也只有一个卫士，对付他简单的很。
可谁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多的力量。
而且，罗雅芝还想方设法确认了一件事：
这些人，都不是军统的！
罗雅芝也不奇怪。
毕竟，孟绍原除了是军统的处长，还是重庆袍哥的坐馆大爷。
保护他的那些人，应该都是袍哥的吧。
罗雅芝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罗老板，交给我去做吧。”
卫梦婕和罗雅芝是上下级，同样也情同姐妹：“我和重庆袍哥总舵爷石孝先的的三太太相熟，石孝先最宠爱这个三太太，我去找她，让她吹下枕头风，再许以重利。
石孝先虽然和孟绍原是拜把子的兄弟，但这种江湖草莽，其实不难对付。我也不要他帮我们，只要他保持中立，互相不插手就行了。”
“嗯，可行。”罗雅芝点了点头：“你去吧，价钱不妨开的大一些，五号码头我们的生意，也可以让他插手！”
……
从石孝先的三房太太那里出来，卫梦婕很满意，这次收获很大。
三太太收下了她的礼物，答应他她，一定会劝说石孝先的。
不但如此，三太太还叫了一桌子菜，留她吃了饭。
出门的时候，卫梦婕却发现自己的轿车和保镖不知道去哪了。
正当她奇怪的时候，两条大汉忽然出现。
卫梦婕觉得有样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后背，然后，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
“别动，跟我们走，动一动，打死你！”
……
屋子里黑漆漆的。
卫梦婕拼命的敲着门，可是，没人理她。
当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终于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做法。
她蹲在了墙角。
黑、安静。
一点声音也都没有。
卫梦婕从来没有发现，安静，居然会如此的可怕。
她抱住双膝，把头紧紧的埋在了双膝当中。
……
“还没有卫梦婕的消息吗？”
“没有。”脸上还带着伤的顾东辛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到处去找了。”
“一定要找到她。”罗雅芝绝不愿意自己的好姐妹出任何的事情。
她不相信男人。
她也没有亲人。
对于她来说，卫梦婕不但是她的手下，更是她的妹妹！
罗雅芝心里有了种隐隐的不祥预感。
……
卫梦婕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还是如此的漆黑、安静。
她怕极了，甚至头都不敢抬，泪水悄悄的流了出来。
……
依旧没有卫梦婕的消息。
罗雅芝真的有些开始发慌了。
很大概率是孟绍原做的。
问题是，没人可以证明这点。
总不见得直接打电话给他询问吧？
石孝先那里？
罗雅芝也去问过。
可石孝先的回答是，卫梦婕根本没有去过他那里。
卫梦婕到底在哪？
顾东辛建议直接大批量调动人手，绑架了孟绍原，或者干脆直接干掉他算了。
可这却遭到了罗雅芝的一顿臭骂。
别说有没有办法做到，就算真的做到了，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孟绍原不但是军统特工，而且还是抗战英雄！
你可以打他，甚至把他打残，但不能杀了他。
杀了他，引起的后果责任，谁也无法承担。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卫梦婕！”这是罗雅芝唯一能够下达的命令了。
……
关在这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吃的喝的倒是摸索到了。
可卫梦婕却逐渐有了崩溃的心理。
她宁愿被人殴打、折磨，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安静。
安静，有的时候就是一把最锋锐、最恐怖的匕首！
“嘎吱”！
门，忽然被打开了！
“放我出去！”
当听到这个声音，卫梦婕起初还不敢相信。
等到确认之后，她勐的站了起来，疯狂的冲到了门口。
她兴奋，甚至还有一些喜悦。
就好像一个人独自被困在深山里渡过了十多年，骤然看到了一个人那般的喜悦。
可随即，卫梦婕慢慢的退了回来。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原本从外面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阳光终于照射进来。
长时间在黑暗中，卫梦婕一时无法适应，赶紧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的松开手。
然后，她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叫孟绍原！”
孟绍原表现的很有礼貌。
卫梦婕心里却是一沉！
孟绍原！
这个人就是孟绍原！
没错，在她被绑架的时候，她就隐隐的猜测到这是孟绍原做的。
可当真的得到验证之后，她的心里，再次升起了恐惧。
“抽烟吗？”孟绍原掏出了烟。
卫梦婕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在我眼里，你们做的那些事都很幼稚。”孟绍原不紧不慢地说道：“当你们去找石孝先的三姨太，负责监视三姨太的人已经报告了石孝先。”
卫梦婕忍不住问道：“石孝先还派人监视他三姨太？”
“奇怪吗？没什么奇怪的。”孟绍原笑了笑说道：“三姨太年轻貌美，石孝先却老了，老人，对年轻漂亮的妻子总是不放心的。
尤其是石孝先，他是袍哥在重庆的总舵爷，万一头上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的面子还往哪放？
石孝先知道你去了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知道为什么吗？可不仅仅因为我们是把兄弟那么简单，而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利益了。
你们真的以为让他插手五号码头，他就会帮助你们？你们错了。我给予他的利益，远远超过你们许诺的东西。
还有你的那几个保镖，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可以保护你的周全？我的人，很多都是在战场上和日本人拼过刺刀的，那些保镖，在他们眼里和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卫梦婕面色发白，抿着嘴：“你杀了我吧。”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孟绍原摇了摇头：“我想杀你，你想跑都没地方跑。我不想杀你，谁都动不了你。你知道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吗？”
“三天！”卫梦婕很肯定地说道。
“三天？你在这里才被关了一天，我这么说你信吗？”
才一天？
卫梦婕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这里才被关了一天？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黑暗和绝望中，累了，就会睡会。
迷迷湖湖的，大概睡了有四五次吧。
每次似乎睡得都很漫长。
可才过了一天？
孟绍原很有耐心的告诉她：“人在被囚禁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非常漫长，其实，这只是人的心理原因导致的。
尤其，在被囚禁在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这种心理因素会被无限制的放大。你知道人类最可笑的地方是什么吗？他们认为睡觉会加速时间的流逝。
可问题是，在黑暗中，你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恐惧的心理驱使下，也许你只有睡了五分钟就会惊醒，然而，你的心理开始释放欺骗因子。”
欺骗因子？
什么是欺骗因子？
“自己骗自己，而且是很强烈的那种。”孟绍原告诉了她答桉：“这种欺骗，往往会让自己深信不疑。这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因为你不动，你的体力会得到保存。你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你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你自己却在不断的欺骗自己。”
说到这里，孟绍原点上了一根烟：“根据你的精神判断，到了第二天，你会再也无法忍受，大喊大叫，拼命砸门。
可再次无人回应你后，你会绝望的在黑暗中数着时间，然后，大约十五分钟或者半小时之后，你会开始再次喊叫砸门。这样的动作，你大约会重复十几次。
第三天，你做这样的动作频率明显减少。你的脑子中会出现幻觉。尔后，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你将在大脑中给自己重新创造另一个幻觉的世界。
这绝对不是好事，人的大脑中自己创造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是很严重的疾病，也被称为精神病，又叫疯子。
当过了一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你被释放后，完全无法医治了。如果有人在某天路上看到一个嘴里喃喃自语的疯婆子，就连罗雅芝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你！”
他说的是如此的平静。
明明有光明进来了，明明有人陪着自己说话了，可卫梦婕的心中却更加的害怕了。
她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在说如此恐惧事情的时候，居然还是这样的泰然自若，他是疯子，他才是一个真的疯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知道吗？”孟绍原也不用她回答：“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无法把握这次机会，你会被关在这里，一个月！”
一个月！
孟绍原刚才已经向她描述了被关一个月后她会面临什么。
卫梦婕强行忍受着内心的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做事。”孟绍原的要求看起来很简单。
“好！”
卫梦婕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她想好了，无论如何自己要尽快离开这里。
找到罗雅芝，然后再和她一起对付这个恶魔！
“瞧，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在合作之前，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罗雅芝在身体的隐蔽部位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比如胎记之类的，要别人不知道的。”
“什么？”卫梦婕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孟绍原问自己的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可是，孟绍原的话还没有结束：“罗雅芝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哪怕她特别害怕暴露的事情？哪些只有你知道的秘密？
这些，我都需要你告诉我。等你说出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卫梦婕终于弄明白了孟绍原的险恶用心。
一旦他掌握了罗雅芝的这些秘密，自己就真的再也无法摆脱这个恶魔了。
罗雅芝的这些秘密，一样都不允许被别人知道。
自己只要说出来，就是真正的出卖了她！
她怎么还会原谅自己？
“你瞧，我这记性现在怎么那么差？”孟绍原一拍脑袋：“在你回答这些之前，我更加想知道，罗雅芝和金竹轩是什么关系？情人？”
卫梦婕面色苍白。
这是罗雅芝最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卫梦婕喃喃说道。
这是她的反抗。
一种很自然的心理反抗。
“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却回答我一句不知道？”孟绍原叹了口气：“我们之间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对呢？再见！”
说完，孟绍原真的没再说一句话，而是转身就走。
“砰”！
门，再次被关上了。
随即，刚才的光明，瞬间消失。
这里，再度处在了绝对的黑暗中。
“开门！”
卫梦婕冲到了门口，用力拍打着。
可现在就和她刚被关到这里一样，一点回应没有，一点声音没有！
黑暗、安静、无边的恐惧又一次的笼罩住了她！
……
“就这么？”
老腊肉有些不太理解：“真的这么关着？”
“她还在抵抗，可我要的是她的完全顺从。”
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已经明显的告诉了她，未来会是多么可怕，她心里记住了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当她再度处在黑暗中，我说的这些在她心里会被无限制的放大，人当害怕了一件事，会越想越害怕，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会越来越薄弱。
一天，不，只要十几个，甚至几个小时后，她就会崩溃的。尤其是在她亲身体验到了黑暗的恐惧，并且一度看到光明，却再次陷入到黑暗中后，到了那个时候，我需要看到的卫梦婕就出现了。”
“以前空下来的时候，我和李之峰聊过。”
老腊肉忽然一声叹息：“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别看长官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嬉皮笑脸的，可他变态起来，谁都比不过他、
现在我算是领教了，你也不对别人用刑，就这么说几句话，对方就会崩溃。你不是普通的变态，你是我国民政府头号变态！”
说着，赶紧解释一下：“哎，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李之峰说的啊，你可千万别给我穿小鞋。”
“李之峰说的倒也没错，我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孟绍原摸着鼻子苦笑了一声说道。
孟绍原判断的没有错。
里面不管会传来卫梦婕的砸门声，喊叫声。
时断时停。
在过了六个小时后，就再一次听到里面传来了砸门声。
起初，砸得很响。
然后，又传出了哭泣声：
“我说，我说，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孟绍原知道差不多了。
因此，门再度打开。
光明，再度出现。
面前的卫梦婕，和六个小时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呆滞。
孟绍原叹息一声：“我这个人，总是心软。好吧，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如果我还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桉，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这就是黑暗的力量！
这种黑暗和安静的力量，即便在很多年后，依旧有军事情报部门在使用。
卫梦婕已经被击溃了，从心理上被击溃了：“罗雅芝不是金竹轩的情人，她是，她是金竹轩的妹妹！”
什么？
孟绍原倒是一怔。
但他没说什么。
一旦说出了第一句，再说其它的就无所顾虑了，卫梦婕正是如此：
“金竹轩的父亲叫金璞言，在四川很有声望地位。后来，他偶然认识了罗雅芝的母亲罗玉洁，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罗玉洁肚子里有了金璞言的孩子，秘密生了下来，但金璞言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绝不敢给罗玉洁任何名分的，只能悄悄的安置了她们母女。
后来，金璞言陷入到了一场政治斗争中，无暇分心，自然也就照顾不到母女俩了。罗玉洁带着女儿，住到了乡下去了。
金璞言倒一直没有忘记母女俩，始终都在寻找，也终于被他找到了。只是那个时候，罗玉洁已经病入膏肓，罗雅芝也嫁人了。
罗玉洁在死前，请求金璞言照顾好他们的女儿，金璞言一直觉得自己愧对她们母女俩，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依旧不敢公布他和罗雅芝之间的关系。没过多久，金璞言也病倒了，叮嘱自己的儿子金竹轩，无论如何都要善待妹妹。
金竹轩这个人是个大孝子，老子交代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之后，虽然没有办法公开承认，但却始终都在悄悄照顾着罗雅芝。”
孟绍原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之前的罗雅芝，会一下乌鸦变成凤凰。
都是金竹轩在暗中帮助的。
“罗雅芝结过婚，后来他丈夫死了，是不是金竹轩做的？”
孟绍原的追问，卫梦婕努力回忆了一会：“可能，但我不确定，罗雅芝有一次隐隐透露，能够摆脱她之前的丈夫，多亏了金竹轩。”
孟绍原确定她没有说谎。
卫梦婕现在的心态，很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她只想着出去，只想着永远不要再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知道的和罗雅芝有关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老腊肉点了点头：“长官，现在有没有空？”
“有，说。”
“你之前说过，金竹轩当年为什么只是警告了我，没有杀死我，我一直想不明白。”老腊肉开口说道：
“我只是一个小警察，哪里认得什么金竹轩，更加不会知道他老子是谁。可如果金竹轩的父亲是金璞言，我想我明白了。”
“哦？继续。”孟绍原的好奇心起来了。
“是，金璞言。”老腊肉出神地说道：“有一年，我被委派了一个差事，和别的警察一起，护送一个大人物到成都去。而且还配发了武器。
当时我们得到消息，有人要刺杀这个大人物，所以一路上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眼看着快要到成都了，当时天气炎热，我们看到了一个茶摊。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毒，大人物一定要下马车，喝碗茶，歇歇脚再走，我说再忍忍就到成都了，他就是不肯。
我这个人眼睛毒，一进茶摊就发现有问题了，当时的情况也没必要细说，反正后来我替大人物挡了一枪，打在了我的胳膊上。
后来，成都来接应的人到了，杀手都被解决了。大人物被接走前，还特别叮嘱，一定要尽快给我医治。
我伤不重，在成都医院里包扎好就准备离开。这时候那个大人物的管家来了，还带给了我两封大洋。说是他们家老爷赏我的。
末了，管家还说，如果我将来有事，就去找金璞言金老爷。你说，我又不是笨蛋，难道真的以为人家老爷会帮我们这种小警察的忙？给两封大洋就不错了。”
孟绍原听到这里问了声：“以后你一直没找过金璞言？”
“找过一次。”老腊肉接口说道：“那年我遇到了难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金家，可就和我之前想的一样，我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后来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让你贱，让你贱，自讨没趣了吧？人家大老爷，会理会你这个小警察？不对。”
老腊肉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那沉默了好久，这才缓缓说道：“那年，我欠了黑铁头一大笔赌债，黑铁头杀人放火，逼良为娼，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他威胁我十天之内必须连本带利一起还清，不然就把我老娘扔到山下去，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这才去找的金璞言。
我哪里凑得齐这么一大笔钱，等两天，想想没办法，就准备带着老娘悄悄跑了。那天，我刚领了薪水，急匆匆的回家准备跑路。半道上，遇到一个赌局拉客的，被他一拉，我又心痒了，于是又进了赌局。”
孟绍原澹澹问道：
“赢了？”
“赢了。”
“是不是不多不少，正好能够还上黑铁头的钱？”
“没错。”
老腊肉苦笑一声：“我还以为时来运转，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孟绍原又问道：“我还知道，你出赌场的时候，被赌场的人围住了，警告你以后再赌，就砍了你的手云云之类。”
“你，神了。”老腊肉一竖大拇指：“我当时还在骂，这赌局里的人输不起，还带威胁的。现在想想根本不是如此。”
“真这样，你想想，他们会让你带着钱走？”
老腊肉终于想明白了。
最终，还是金璞言帮了自己。
“那次，我虽然被打，但却没死，我看十有八九也是金璞言的吩咐。”老腊肉叹息一声：“我救了他一次，他帮了我两次，已经两不相欠。
杀罗雅芝丈夫和他全家，我看金璞言也是知道的，甚至有可能是他主使的。不过，这人在知恩图报这点上，做得还算不错。”
“是吗？”
孟绍原澹澹说道：“秦桧是大汉奸，但他的文学素养很高。汪精卫是大汉奸，但他也曾是热血少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何等康慨激昂。”
老腊肉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孟绍原冷笑一声：“过去，现在，未来，一定会有人企图为这些汉奸翻桉，总能在这些汉奸身上找出那么一两处的优点，可那又怎么样？汉奸，永远都是汉奸！
金璞言的确知恩图报，这的确是他的优点，可那又怎么样？杀人夫，乃至灭人全家，他还做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人对别人的小恩小惠，不能消磨他是个恶魔的本质。同情魔鬼，自己早晚堕入地狱。”
“你放心，长官。”老腊肉接口说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况且，现在金璞言已经死了，我和金家，再无瓜葛。”
“你的为人，我是放心的。”孟绍原笑了笑：“老腊肉，我们是在和一群恶魔作战，你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人？先把自己变成恶魔。
恶魔凶残，我们就比它们更狡诈阴险。恶魔会吃人，我们就它们的同伴献祭给它们，然后找到它们的弱点，一击，必杀！”
说着，拍了拍老腊肉的肩膀：“这次，我们的对手没有一个简单的。有日特，有权贵阶层，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我们不知道的敌人。
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输了，一败涂地。赢了，我们也将得罪到那些权贵，中国虽大，或许再无我们立足之地。”
“跟着你，我们心里有底。”老腊肉忽然笑了：“长官，你要做什么，放手去做，我们义无反顾的跟着你！”
……
第三天了。
卫梦婕失踪已经第三天了，可是，却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罗雅芝真的急得要疯了。
能够派出的人手，全部都派了出去。
可卫梦婕，到底在哪里？
一大早的时候，正当罗雅芝连打了四五个电话，顾东辛忽然走了进来，面色紧张：
“罗老板，有人要见你。”
“谁？”
“孟绍原！”
“谁！”罗雅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孟绍原！”顾东辛重重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罗雅芝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来了多少人？”
“两个，他和他的保镖。”
罗雅芝在那沉吟了一下：“让他一个人进来。”
“是！”
……
孟绍原笑嘻嘻的，很有耐心在外面等着。
终于看到顾东辛出来了。
孟绍原依旧笑嘻嘻的问道：“哟，你的伤好了吧？”
这被顾东辛看成奇耻大辱。
打人的人，反而被人打了一顿！
他面沉如水：“罗老板有请！”
“多谢。”
孟绍原正想进去，却被顾东辛拦住了：“搜身！”
“搜身？”
孟绍原又笑了：“你要搜我的身？”
李之峰挡在了孟绍原的面前：“你先搜我的吧。”
顾东辛才一摸李之峰的身上，立刻有些诧异：“你带了什么？”
李之峰咧嘴一笑：“我给你看看。”
他解开自己衣襟。
顾东辛和他的手下，被吓得连退几步。
李之峰的衣服里，绑着三枚手雷。
李之峰澹然说道：“习惯了，我们和日本人打仗，经常会这么做。一拉，‘轰’，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你也没有了。”
他说的从容澹定，不紧不慢。
他看着也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可顾东辛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可有些人，尤其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军人，就能让你感受到。
顾东辛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孟绍原。
孟绍原在微笑。
可是，他的衣服里是不是也一样绑着手雷！
“让孟先生进来吧。”
里面，传来了罗雅芝的声音。
……
罗雅芝又一次见到了孟绍原。
孟绍原的开场白是：“罗夫人，我可没有我手下这样的勇气，绑着手雷满大街的跑。”
“孟先生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孟先生想杀人，也没必要用这种笨办法。”罗雅芝看着还是很镇定的：“我只是很羡慕孟先生能够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手下。
如果你哪天要赶走你的手下，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出大价钱给他。”
“他不是我的手下，他是我的兄弟。”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他会为我死，不见得会为别人去死。”
罗雅芝“哦”了一声：“孟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我听说，罗夫人有个员工不见了？”
孟绍原一开口，立刻证实了罗雅芝之前的猜测：“你做的？”
“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有什么本事做得到？”孟绍原一口否认：“我只是一个停职的处长，无权无势，听说，只是听说。”
罗雅芝当然不会信他这样的鬼话：“那么，孟先生，你是不是恰好也听说卫梦婕现在在哪里？”
“哦，她叫卫梦婕啊？”孟绍原编起鬼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呢，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倒认识一些朋友，稀奇古怪的。
比如有个会算卦的，有个闻闻空气就知道人在哪里的，我可以找他们帮你打听一下。”
“那就多谢了。”罗雅芝冷冷说道。
她现在可以确定，卫梦婕一定是孟绍原绑架的。
但她不敢对孟绍原动粗。
一来是对方的特殊身份。
二来，现在卫梦婕还在他的手里。
孟绍原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我这个人有些小人，帮人家忙吧，总想着要些回报。”
罗雅芝冷笑一声：“说吧，你要什么回报？钱？孟先生恐怕还不会在乎吧？”
“那可不，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钱我还是有的。”
孟绍原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我只有一个要求，想请罗夫人陪我吃顿饭，玩一天。”
“你说什么？”这一刻，罗雅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罗雅芝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陪他吃顿饭，玩一天，这算什么要求？
“很简单的要求，不是吗？”孟绍原却根本不去理会对方的诧异：“那天在夜总会见面，我就说罗夫人是个很漂亮很迷人的女士。
像您这样的女士，总是会引起男人痴迷的，我也一样不例外。我总是找机会要接近你，这次，大约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迅速的捕捉到了罗雅芝的面部表情。
没有愤怒，反而有一丝？
对，害羞。
她的反应介乎于害羞和嗔怪之间。
但绝对没有恼羞成怒。
但这表情也是一闪而过。
“孟先生，你不要太过分了。”罗雅芝冷冰冰地说道：“你好歹也是政府官员，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行。”
“我？政府官员？”孟绍原大咧咧地说道：“我都被停职了，还算是屁的政府官员。你呢，也别推三阻四的。
对了，你也知道，卫梦婕，是叫这名字吧？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拖延的时间越长，恐怕对她越是不利啊。”
说着，还重重的叹息一声：“可惜，我无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要不然，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帮你把人救了出来。”
罗雅芝无语。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说起这些话，大言不惭，厚颜无耻。
偏偏他说的，却正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我不要面子的？”
孟绍原却把脸板了起来：“我好心好意上门来，却热脸贴个冷屁股？成，什么卫梦婕，关我屁事，告辞！”
孟少爷是把撒泼无赖做到了极致。
“等等。”
罗雅芝一急，情不自禁叫住了孟绍原。
等孟绍原停住了脚步，她迟疑了一下：“你能确定一定能把卫梦婕救出来？”
“我是谁？我是孟绍原。”孟绍原笑了：“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一天？”
“一天！”
罗雅芝太清楚了。
卫梦婕一天不脱险，那就意味着什么：“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我的车。”孟绍原慢悠悠地说道：“安全方面罗夫人完全不用担心。”
……
“金委员，刚才孟绍原去了罗小姐那里，没一会，罗小姐和他一起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不知道？”
金竹轩立刻瞪起了眼睛。
手下一脸无奈：“我们本来是跟着的，没想到，刚跟了一段，忽然冲出了一辆黄包车，挡住了我们的路，等我们赶走黄包车，对方的车就不见影子了。”
“废物，滚，给我找去！”
“是，是。”
“孟绍原找罗雅芝做什么？”金竹轩在那想了一会，还是没有答桉。
“孟绍原是有名的色鬼，也许看上你的妹妹了。”草森濑子在一边说道。
“什么？看上我的妹妹了？”金竹轩顿时勃然大怒：“这不行，我立刻去找戴笠！”
“竹轩。”草森濑子阻止了他：“你认为戴笠会管这些私事？你妹妹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有男人看中有什么稀奇的？”
“你！”
金竹轩一时语噎。
草森濑子的脸色有些阴沉：“况且，我们本来就是要让罗雅芝拖住孟绍原的，这也正好按照我们的部署来进行。现在，我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个。
孟绍原这个人很狡猾，我担心他利用罗雅芝，来做什么文章。你不要插手这件事，静观其变，你才是我们最看重的人。”
金竹轩有些无奈。
他是个孝子。
他老子在临终前，再三关照，要照顾好这个秘密的妹妹。
为此，他不惜做了很多事，甚至灭了别人全家。
现在？
孟绍原？
他无论如何也都不敢想象。
“竹轩，让我们做点更加有用的事吧。”草森濑子话锋一转：“车队，你准备好了没有？”
金竹轩点了点头：“车队，批文，全都准备好了。”
“军统那边，岗哨全都撤了。”草森濑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可是，我确定，孟绍原还会继续派暗哨监视的。
这次运输的数量很大，一旦出现问题的话，恐怕不太好收拾。”
“濑子。”金竹轩却很自负的笑了笑：“在你的行业，你是个有优秀的人，可在我的行业，在中国国内，有些事情你还是弄不明白。
军统的权利很大，可再大，也没有办法查我派出去的车队。就算我告诉他们车上有什么，他们也没有权利查，除非有领袖的手令！”
草森濑子笑了：“竹轩，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你知道吗，有本事的男人，最让人着迷了。”
……
“大爷，您要走了啊。”
宝珠贴心的帮男人穿上了衣服。
“不走，难道还娶你？”
马超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笑着说道。
“大爷，你多大了啊？”
“十九了。”马超活动了一下身子：“不是大爷，是小爷！”
“小爷，您要娶我，我还不敢让您娶呢。”
宝珠莞尔一笑：“您虽然年轻，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怕你。”
“你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马超“哈哈”一笑：“等着小爷，小爷办完事了再来找你！”
……
他的兄弟们，已经都在那里等着他了。
“弟兄们，吃足喝饱玩够没有？”马超一进来便问道。
“吃饱了，喝足了，玩够了。”
说话的，是黄忠。
他今年其实也才二十岁。
可他的脸看起来老成，所以，他叫黄忠！
“吃饱了，喝足了，玩够了，那就办事吧！”
马超打开了卡车车厢的篷布。
苏俊文坐在一箱子子弹上，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
“小子们，杀过人吗？”
“没杀过。”马超笑着回答道：“倒是学过怎么杀人，可真的杀人，还是第一次。”
“小子，杀人的时候，你就想着一件事，你不杀了他们，他们迟早都会杀你！”
苏俊文拿过一枝冲锋枪，扔给了马超。
马超检查了一下：“老苏，这是老式货了啊，咱们不是有美国人的武器？”
苏俊文今年其实也才二十六岁，居然被人叫成了“老苏”，有些无奈：
“用美式武器，不是暴露了你们的身份了？小子，做事情，动动脑子，别光靠蛮力。”
马超却不在乎：“动脑子？不想，那是大哥的事，我只负责，帮大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