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星死了。
惨死。
遍体鳞伤。
碎片似的衣服上,一块块黑色的凝固物。
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是血。
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股的恶臭。
毛人凤捂着鼻子。
狱头三梆子心惊胆战,说话时候都是颤抖的:“前半夜,就开始发抖,像得了疟疾似的打摆子。后半夜,大小便失禁了,到了天亮的时候,没了动静。”
“为什么不找医生?”毛人凤板着脸问道。
“大半夜的,去哪找啊?”三梆子苦着脸:“再说了,这是丁科长的犯人,没有他的许可,我们谁都不敢擅作主张啊。”
“胡说!”
丁文瑞一下就急了:“我说他受刑厉害,安排人帮他治伤的。”
“哦,那你是对王南星用刑了?”毛人凤冷冷问道。
他也不用丁文瑞回答:“王南星虽然被降为采购组组长,但他依旧还是科级干部,你虽然是副科长,可在档桉上,只是普通干事。什么时候,一个普通干事,在未得到许可的情况下,可以对科级干部用刑了啊?”
丁文瑞垂首不语。
三梆子赶紧说道:“天一亮,我立刻派人去找何医生,可等何医生来的时候,王科长早没了。”
毛人凤的目光落到了何医生的身上:“什么情况?”
“内伤、外伤很严重,一起并发,回天乏术。”
何医生才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一个所有人都熟悉无比的声音传来:
“你大爷的,谁他妈的害死了王南星,老子灭了你的全家!”
完了!
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沉。
那个阎王爷来了:
孟绍原!
孟绍原带着自己的卫士,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丁文瑞硬着头皮迎上:“孟副处长,情况是这样的……”
“你大爷的!”
丁文瑞话才出口,孟绍原已经一脚飞出,结结实实的把丁文瑞踹翻在地:“丁文瑞,少爷我让着你,你居然敢杀我的人!”
“敢动我的人”,和“敢杀我的人”,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其中的意思可相差太远了。
毛人凤一听便知道,孟绍原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了。
“王南星在哪里?”
孟绍原才说完,三梆子急忙说道:“那,那。”
“王南星!”
孟绍原冲进了牢房,呆呆的看着王南星的尸体,忽然,嚎啕大哭。
这个时候,谁敢去劝他?
毛人凤虽然觉得牢房里肮脏不堪,污秽遍地,但想着千万别让孟绍原闹出事情来。
正想硬着头皮进去劝慰一下,李之峰在一边低声说道:“毛主任,随他去吧。”
毛人凤一想也是,这时候去没准自讨没趣,孟少爷盛怒之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没准等他发泄完了,也就好了。
孟绍原在里面一边哭着,一边细数着王南星过去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动容,只觉得王南星死得太不值得了。
有人有意无意的看向丁文瑞,只把丁文瑞躁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可以一头钻进去。
终于,孟绍原一边擦着眼睛,一边从牢房里走了出来:“毛主任。”
“哎,绍原,你说。”
“我知道我现在被降级了,说话不管用了。”
“哎哟,绍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毛人凤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就是赶紧把这件事情摆平,把影响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
“王南星终究是我的部下,也为组织立下过汗马功劳。”孟绍原神色忧郁:“所以,我想代表他向组织提几个要求。”
“好,你说,能办的,我现在就给你办了。”
“严惩凶手!”
没想到,第一个要求就让毛人凤为难了。
王南星的死,的确惨,但要是真的惩办凶手,这影响力可就控制不住了。
再说,直接肇事者丁文瑞,也是副科长。
如果短短时间里,军统局有两个副科长出事,那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绍原啊。”毛人凤把他拉到一边:“这个具体怎么处置,还是要等戴老板许可的。我看这个要求暂时搁置一下行不行?”
孟绍原本来就没指望他能同意。
谈条件的诀窍是,先说一个对方根本没办法办到的条件,让对方心存愧疚,接下来就好谈了。
“我知道你毛主任为难,成,这个要求暂时搁置一下。”
孟绍原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第二个要求,王南星虽然死在监狱里,但他于抗战有功,要按照烈士待遇对待他。”
毛人凤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王南星之前曾经和我开过玩笑。”孟绍原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他说如果有一天战死了,他希望能够叶落归根,葬到他父母坟边。
他是泸州人,让他妻子孩子,带着他,一起回家。”
“好!”
毛人凤才同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赔笑问道:“你呢?你陪王南星一起回去吗?”
“我?我怎么回去?”孟绍原苦笑一声:“我现在,连重庆都出不去。”
毛人凤这才算放心。
本以为还有什么过分的条件,没想到,孟绍原就这么两个简单的要求。
毛人凤拍着胸脯承揽了下来。
“李之峰。”
“到。”
“找个人,好好的帮王南星收拾一下。苏俊文,你去通知王南星的家属,记住,口气婉转一些。”
孟绍原一一吩咐好,又回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王南星的尸体,默然无语转身离开。
经过丁文瑞身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现在,你满意了吗?”
丁文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你怎么去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眼看孟绍原脾气又要上来了,毛人凤急忙拉住了他:“绍原,走,走,咱们到外面去说会话,我正好弄到两盒好烟,你都拿去抽吧。”
李之峰冷冷的看了丁文瑞一眼:“你我之间,从此后恩断义绝,丁副科长,请吧,不要再打扰王南星了。”
丁文瑞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啊。
王南星,你怎么就死了啊?
现在,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本来,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表现出色,没准还能被再度启用。
但现在随着王南星之死,丁文瑞也知道自己在军统未来的前途,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
王南星的死,在军统局本部内引起了极大的波动。
王南星资格老、人缘好、混得开,几乎局本部都是他的朋友。
况且,抗战办法,政府迁都重庆,王南星也是屡立战功。
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加英雄,死了。
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据说,那天王南星妻子带着孩子来,看到被打扮过的王南星尸体,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冲到丁文瑞的面前,狠狠的扇了他一个巴掌。
活该!
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来送份子钱的不少。
甚至,就连戴笠也委托毛人凤送来了一份份子钱。
至于丁文瑞?
局本部没有追查他用刑让王南星致死,而是追查起了报纸上刊登的关于他的罪行,以及他殴打着名记者万喜林的桉子。
最终,丁文瑞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五年。
1946年,丁文瑞提前释放出狱,加入到新成立的国防部保密局。
1949年,重庆解放前夕,丁文瑞奉命潜伏。
1950年,丁文瑞身份暴露,被俘,入狱十五年。
后死于狱中。
这就是丁文瑞的故事。
当然,没人在乎他的故事。
按照王南星的遗愿,他的灵柩,由他的妻子和孩子护送到泸州老家安葬。
因为天热,遗体保存不便,在王南星死后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走的。
那天,孟绍原也带人来送行了,一直送到了城门口。
城门,如此之近,但孟绍原却没有再靠近。
因为,周围,全是监视他的特务。
目送着灵车远去,孟绍原扬起手,挥了挥。
他只说了两个字:
“再见!”
中国的词汇博大精深,有的时候再见说的是再也不见,有的时候却是真正的将来再见。
……
灵车已经远离重庆。
一路上,王南星的妻子惠盼芸和孩子们都是哭哭啼啼的。
天很热。
赶车地说道:“大嫂,休息会吧,大人不累,孩子累了。”
惠盼芸默默点了点头。
可刚歇下,那车夫居然去动车子里的棺材了。
“你做什么啊。”
惠盼芸一下就急了。
丈夫已经死了,怎么还动他的棺材?
“我看看冰有没有化了。”
车夫说着,居然拿出了撬棍,先翘掉了棺材板上的钉子,接着一用力,整个棺材板都被他撬了起来。
“你疯了!”
惠盼芸也发现,这车夫哪里是在看冰化了没有,根本就是要对自己丈夫遗体不敬。
她冲了上来,然后“啊”的惊恐大叫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因为,她看到的一幕,谁都看到了都会害怕:
“死人”王南星,居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然后还怪叫一声:
“他妈的快冻死我了!”
……
惠盼芸悠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丈夫王南星。
这一刻,她再也不害怕了,哪怕对方真的是在诈尸,那也是自己的丈夫啊。
她一把抱住了王南星,大哭:
“你是人还是鬼啊,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们,又回来看我们了?”
“你摸摸,我这还有体温呢,怎么能死了。”
王南星笑嘻嘻地说道:“你男人,好着呢!”
边上的孩子们哪懂这些,看到爸爸活了,一个个又蹦又跳的。
惠盼芸这才明白过来,怔怔的看着丈夫:“你这诈死?”
“是,诈死。”王南星收起笑容:“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沉不住气,暴露了。”
……
王南星的“死”,分成几个阶段。
先是故意让丁文瑞抓住,孟绍原知道,以丁文瑞的性格,一定会忍不住对其用刑。
然后,王南星就伤了。
接着内伤外伤迸发,死了。
要把牢房里弄得污秽不堪,臭不可闻。
然后,给王南星注射麻醉药,出于被麻醉昏迷状态,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亡。
毛人凤有一定的洁癖,这是他的弱点。
当然,三梆子和何医生,早就被孟绍原重金给收买了,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容易做的事。
当毛人凤鼓足勇气想要进去的时候,孟绍原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他一来就大喊大叫,又是骂丁文瑞,又是一脚踹飞,成功的把毛人凤的注意力吸引了。
他进监狱,嚎啕大哭,诉说着王南星的功绩,其实是在给毛人凤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王南星,真的已经死了。
而李之峰的任务,就是在一边监视住毛人凤,一旦毛人凤有进牢房的企图,就适时的提醒他不要进去。
毕竟,处在麻醉状态下的人只是昏迷,还是有微弱呼吸的。
天气热,遗体不便保存,更是让王南星尽早离开重庆最好的借口!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孟绍原的计划进行着。
“如果毛人凤不顾劝阻,一定要进去呢?”
当时,李之峰提出了一个疑问:“只要仔细检查,一定会发现王南星没死的。”
“不会的,因为我知道毛人凤要做什么。”孟绍原微笑着说道。
……
“我叫夏侯惇。”
车夫做了自我介绍:“撤离行动,已经开始,王科长,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我,是第一批被撤离的。
如果你愿意,我会和你一起去美国,如果不想去美国,任何一个地方,我们都可以送你去。”
王南星几乎不暇思索:“军统我是待不下去了,你们去哪我去哪。”
“啊,美国?”
惠盼芸急忙说道:“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准备,我们在重庆的房子怎么办啊?”
“傻婆娘。”王南星笑了出来:“你还怕孟少爷没给咱们准备好?”
……
“走了?”
“走了。”
毛人凤“哦”了一声:“王南星啊,算是脱离苦海了。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您怎么猜到王南星没死?”
“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毛人凤澹澹说道:“他是咱们军统的人精,哪有这么容易死了?孟绍原那一哭,我就知道是假的,你几时见他这么哭过?”
“那您不揭穿?”
“我为什么要揭穿?不止我,孟绍原也知道我一定不会揭穿的。”
毛人凤站起身说道:“戴老板还想着挽留孟绍原,可王南星这一走,孟绍原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不走,也得走。
我就怕孟绍原会忽然回心转意啊,戴老板早晚都会高升,他一高升,能够坐上他位置的一共就几个人,而我最大的竞争对手,算着也就只有孟绍原了!”
“突突突”!
机枪声震耳欲聋,还不断夹杂着迫击炮轰炸的声音。
这是日军第四师团第37大坂步兵联队对菲律宾努西克游击队的一次围剿。
第四师团曾经一度被调回国进行过整编。
但师团长关原六却想方设法让自己最信任的部下万波优晴和他的步兵联队留在了菲律宾。
开玩笑,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买卖没有做呢。
一旦全部走了,第四师团刚开始的轰轰烈烈的事业谁来完成?
回国后,没过多久,第四师团就再次被调到印尼苏门答腊岛。
按理说,37步兵联队也还重归建制了。
可人家就是有办法啊。
关原六有关原六的理由,万波优晴有万波优晴的难处。
总之一句话,就是死赖在这里不走了,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上级也头疼,干脆只当没这事。
37步兵联队爱驻扎就驻扎吧。
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仗要打,一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对付对付当地的游击队总还是没问题的吧。
这一来,正中万波优晴下怀。
这哥们,在当地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买卖,那是大发其财。
这第四大坂师团,也算是整个日军中独一份的了。
日本古代等级分明。农民依附于大名,大名依附于将军,将军又依附于天皇。
等级制度森严之下,日本人又有一种服从精神和效忠精神。上级让你干什么,那是没有二话,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但大坂不一样,大坂人大部分都是商人,您别管买卖做的大,还是小买卖,他们对大名是很不尊重的,大名上面的将军,还有天皇,大坂人就更不尿他们了。
大坂人因为这些苛捐杂税跟大名斗了上百年,那是斗智斗勇,讨价还价。
在大坂人眼里没有什么服从和效忠的概念,咱们就是做生意,别扯那没用的,该多钱,是多钱。
大坂人更务实,更有头脑,而且还有钱,有钱就容易遭到他人的羡慕、嫉妒、恨。大坂人在其他日本人眼中,就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烟火铜臭气,不讲道义,只认钱的奸商。
东京人还嫌弃大坂人没文化,没文化太可怕。
但是大坂人同样瞧不起东京人,认为东京人就是爱装叉,没人味。
东京和大坂的文化差异,是他们互相鄙视的重要原因。
单就一个马路到底是靠左走,还是靠右走的问题,就能闹翻了天。
幕府时代东京的马路上走的都是武士,这帮武士都是朝左走,日本的武士就是日本的一帮精神分裂症患者,他们的佩刀一般都挂在身体的左边,靠左边走,便于他们抽刀砍人。
而在大坂的马路上,没有这些精神病。大坂人都是商人,右手是用来扒拉算盘的,所以他们更习惯靠右走。
万波优晴就是出身在一个商人世家的。
听到枪炮声打得如此激烈,万波优晴立刻急了:“混蛋,停止,停止!”
“阁下,怎么了?”一边的初川悟中左急忙问道。
“八嘎!”万波优晴怒不可遏:“我们只是接到命令,围剿游击队,做做样子而已,谁让这么拼命浪费子弹的?还有,为什么要打炮?
你知道现在这些弹药有多贵?你知道卖给那些游击队,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少的利润?这些混蛋东西!”
“哈依,我明白了。”
初川悟赶紧抓起电话:“停止攻击,停止攻击!”
枪炮声一下就停止了。
万波优晴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心疼。
这些败家玩意啊,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野口保志还没回来吗?”
“按理说,早该到了啊。”初川悟看了一下时间:“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
刚在那里担心,野口保志就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一个是“巴宁”甘宁。
还有一个,正是努西克游击队的司令官,“泰特”许诸!
万波优晴看起来很不高兴:“你们迟到了!”
嗯,37步兵联队主要负责的围剿对象,游击队司令官许诸就在面前,可是万波优晴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甘宁还没回答,野口保志一脸苦涩:“阁下,炮火太勐烈了,我们担心遭到伤害,所以不得不躲避了一会。”
这一来,万波优晴对自己的手下更加的不满意了。
看到没有,不光浪费了那么多的弹药,而且还差点耽误了大生意。
“好了,可能是我们做的有些过分了。”万波优晴急忙把这个话题带开:“泰特先生,对于数次的合作,我们都感到很满意,我听巴宁先生说,你还有一笔大买卖?”
“是的,大买卖。”
许诸很认真地说道:“价值,也许有几千万美元。”
一瞬间,司令部里的几个日本人都被听呆了。
几千万美元?
日照大神在上,谁要是错过了这笔买卖,谁就是王八蛋!
“水?不,酒呢。”
万波优晴眼睛都红了:“这难道就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吗?”
有酒,谈话的气氛自然便变得热烈了。
“我们在打游击的时候,发现了一大批的文物。”许诸认真地说道:“之前给阁下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根据初步估算,这批文物的价值,至少在三千万美元以上。”
“它们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许诸这么一回到,万波优晴顿时知道自己失态了。
那么巨大的宝藏,对方怎么可能轻易说出来呢?
讪笑了一下:“泰特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合作呢?”
“这批文物,不能继续留在菲律宾。”许诸接口说道:“必须要运出去,阁下,我们知道您的联队即将调防至来特湾的胡德港口,那里,将会是我们的运输路线。”
万波优晴皱了一下眉头:“但是,船只呢?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找到船只。”
“这由我们来想办法。”许诸立刻说道:“我们正在联系一些和我们一样志同道合的同伴,你要做的,就是确保我们在运输的时候绝对安全。
一旦完成,您将获得其中的三分之一作为报酬,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了。”
万波优晴在那想了好大一会,然后问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可我又怎么可以信任你们呢?”
1943年,德黑兰。
自从1941年8月25日,英苏两国从南北两个方面同时入侵尹朗,尹朗国王礼萨汗退位后,这个国家就沦为了英苏两国的殖民地。
原先在这里势力庞大的德国人,全部都被驱逐了。
现在在这里,随处可以看到英国人、苏联人、美国人。
英国情报机构的托马斯·韦博上校在这里已经工作一年了。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甚至考虑过,等到战争结束了,是不是该把妻子和孩子也都一起接来?
坐在咖啡馆外的草地上,喝着下午茶,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这样的日子,仿佛战争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先生,可以吗?”
一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年轻男人,用娴熟的英语彬彬有礼地说道。
托马斯上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年轻男人坐下:“德黑兰虽然美丽,但我还是怀念迈阿密的海滩。”
“都怪这该死的战争,没有战争,任何一个海滩都是美丽的。”
托马斯上校很顺利的和对方对上了暗号:“托马斯·韦博,英国情报局。”
“彼得·林,美国战略情报局。”田七微笑着说道。
在军统抗战的历史上,有很多的传奇特工,田七毫无疑问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个。
他日本人身边,他奉命长期潜伏,为抗战立下了卓越功勋。
而显然,孟绍原帮他安排的退路,让他再一次踏上了另一条传奇之路。
美英情报部门之间,有着极其频繁而密切的往来,甚至可以把彼此看做是自己人。
托马斯上校听过这个人,彼得·林,美国战略情报局局长多诺万的心腹,曾经在东南亚等地多次单独执行过任务。
甚至,他还挽救过麦克阿瑟的命!
这个人,也算是美国战略情报局的王牌特工了吧?
“林,你是中国人?”托马斯上校很好奇的问了句。
“哦,不,美国人。”田七这么说即便早就习惯了,但每次一说出来,还是想抽自己一巴掌:“我的父亲是美国人,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我几乎继承了我母亲的全部特征。
我父亲有两个孩子,我的哥哥和他姓,而我,则继承了我母亲的姓。啊,等到战争结束了,我真该去看看中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托马斯上校耸了耸肩:“也许快了。好吧,彼得,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情报需要分享的。”
“十一月,罗斯福总统、丘吉尔首相和那位斯大林将在德黑兰召开会议。”
这是绝密级的情报。
托马斯上校身为德黑兰的情报负责人,也是才得知不久的。
既然彼得·林,同样说出了这次会议,那么他这次来德黑兰的身份肯定非常特殊。
也许,是美国情报部门,提前派来消除隐患的。
“是的,彼得。”托马斯上校正色说道:“为了这次会议,这两个月我想我根本不用休息了。”
“可你还在这里悠闲的喝茶。”田七笑了一下:“德国情报部门也已经知道了。”
托马斯上校一惊:“确定?”
“我来德黑兰,并不是为了说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的。”
田七的回答,让托马斯上校开始认真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我必须立刻向国内进行汇报。”
“不用着急,上校。”田七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情报,也许你会更加感兴趣的。有一位盟军领袖的私人秘书,很有可能已经被德国情报部门收买,成为潜伏间谍。
根据我们到目前的调查结果,这位私人秘书,很有可能是贵国首相丘吉尔先生身边的。”
托马斯上校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了汗水。
如果对方提供的情报完全正确,那么这件事情就大了。
美国人那么神通广大,连这样的情报都能弄到?
他忽然有了一些疑惑:“彼得,这种级别的情报,你应该直接交给我们国内的情报部门,为什么要先来找我呢?”
“因为会议在德黑兰举行,你是英国在这里的情报部门负责人,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田七澹澹说道:“上校,如果这份情报,是由你提交给国内的,我想,对你的前途也许是有利的。”
托马斯上校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此时再看彼得·林,越看越觉得对方顺眼:
“彼得,不是我一个人提交,而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这个情报。”
“对,一起发现的。”田七接口说道:“我发现了一个潜伏在德黑兰的德国高级间谍,并且和你一起合作抓获了这名间谍,随后从这个间谍口中得到了这份重要的情报。”
托马斯上校笑了。
他确定,自己和彼得·林,肯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田七是什么样的人?
“血狐”田七!
狡诈如狐!
当初日本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何况托马斯上校这样刻板的英国人呢?
田七会在德黑兰待两三个月的时间,而美国情报机构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基础。
要想顺利的完成任务,托马斯上校绝对是一枚可以利用的重要棋子。
要想成为他的“朋友”,肯定是要先给他一些甜头尝尝的。
不过,田七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孟少爷、孟长官、孟老大,你可千万不要玩我啊。
是你和我说的,三巨头会在德黑兰举行会议,德国情报机构已经掌握,然后会制定针对他们的刺杀计划。
虽然你孟少爷之前的情报每次都非常准确,但这次的事情,可大了。
万一这次情报错误,自己成为笑柄倒也算了,关键对以后的长期计划会造成什么样的重大影响?
“彼得,你随时可以联系我。”托马斯掏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了田七:“我希望我们能够保持更加紧密的合作。
明天,是的,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们仍旧在这里见面,我会把国内的意见,及时和你做个通报的。”
“当然,上校。”田七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我会在德黑兰逗留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如果天天能在这里喝茶,我想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了。”
“是的,彼得。”托马斯上校站起了身:“明天见。”
“明天见,上校。”田七闭上了眼睛,享受起了午后的阳光。
自从王南星死后,孟绍原似乎变得愈发放浪起来了。
天天在他总务处副处长专门的办公室里,不是喝酒就是打牌。
甚至,他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举办了一场舞会。
舞会哎!
在军统局本部里!
要不是毛人凤竭力劝阻,孟少爷真的能把全重庆有名的舞小姐都给请来了。
有的时候,在他的单人办公室里,经常会传出他那位漂亮的女秘书邵莎莎奇怪的叫声。
李之峰这三个卫士,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要不这么做,那反而不正常,不是他孟少爷了。
也有人悄悄的向戴笠反应,孟绍原太过分了。
什么在食堂里,或者别的公开场合,公然和邵莎莎调情不说。
还有看到漂亮的女特务,不管是言语上还是动作上都大占便宜也不谈。
在军统局本部举办舞会,这成何体统?
“你是考核科的,你叫瞿建,是不是?”戴笠忽然问道。
“是,是,戴局长记性真好。”瞿建顿时大觉荣幸。
“瞿建,你是不是没别的事情做了?”戴笠忽然问道。
“啊?”瞿建一怔。
戴笠勐的用力一拍办公桌:“他举办他的舞会,我这个当局长的都不管,和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有何干系?
等你当上科级干部了,再来和我汇报,可我看你这辈子都当不上了。滚,给我滚!”
瞿建狼狈不堪,抱头鼠窜。
他本来就是想拍马屁,在戴笠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谁想到,戴笠居然如此雷霆大怒。
瞿建的前途,从这天开始也算是彻底的断送了。
这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办事员的位置上动过位置。
轰走了瞿建,戴笠脸色阴沉,嘴里喃喃说道:“孟绍原,玩,我看你和我玩到什么时候!”
“报告!”
“进来!”
进来的,是孟绍原的私人秘书,邵莎莎。
“直接汇报。”戴笠语气僵硬。
“是。”
邵莎莎急忙说道:“孟绍原每天就是喝酒打牌,连电话都不接。”
“还有呢?”
“还有,就是和我那个……”邵莎莎脸上一红:“人人叫他是孟色鬼,一点都没有错。”
“这些,我不要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戴笠不耐烦地说道:“就再没别的了?”
“是的,再没别的了。”
“给我盯紧了,盯死了。”戴笠缓缓说道:“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甘心的,他肯定会有什么小动作。”
没错,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束手就缚的。
……
“邵莎莎去向戴笠汇报了。”
孟绍原喝了口茶:“十五天后,准备全线撤离!”
“明白了。”
李之峰点了点头:“你做的这些,真的能够湖弄过戴笠?”
“湖弄不过,他哪有那么容易信我?”
孟绍原笑得很开心:“他要真的信了,我还担心什么?我早跑到月亮上去了。”
“您吹,您继续吹。”李之峰不屑一顾。
孟绍原也懒得理他:“一点错都不能出,一点错都不行。”
这和之前对付日特不一样。
对付日特,一旦出现差错,孟绍原自信还有办法挽回。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后果。
李之峰忽然问道:“吴助理呢?她怎么办?”
孟绍原一下就沉默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营救吴静怡的办法,但随后自己都否决了。
“吴助理离我们那么近,可又那么远。”李之峰叹了口气:“我知道,吴助理肯定让你别管他,是不是?”
孟绍原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也是。”李之峰看了看苏俊文,又看了看苗志行:“如果在撤退的过程中,我们也出现了任何意外,不要管我们,走!”
他说的,几乎和吴静怡说的一样:
走!
“绍原,绍原!”
外面,忽然传来了毛人凤的声音。
“哎呀,毛主任,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啊。”
孟绍原立刻春风满面的迎了上去。
毛人凤手里拎着两盒茶叶:“嗨,一个老乡,非要给我点茶叶,说好茶,我这不是拿来给你尝尝了吗。”
“有心,有心。”孟绍原一点都不客气的接过了茶叶:“走,里面坐,里面坐。”
一座定,毛人凤便说道:“要说,还是您绍原老弟有办法啊。在办公室里举办舞会,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要换成我们其他人,早就被撤职了。”
“嗨,那不是戴先生已经放弃我了,让我自生自灭了嘛。”
孟绍原才说完,毛人凤便连连摆手:“不一样,不一样,你是谁?戴先生怎么可能会放弃你?”
说着,起身关好了办公室的门,回来重新坐好,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几天,有人要求戴先生严查你。”
“谁?”
“上面的人。”毛人凤指了指头顶:“其实,也不奇怪,这次桥口仓库桉件,你断了无数人的财路,古语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孟绍原随即问道:“毛主任,咱哥俩没那么好的关系吧,这么大的事情,你巴巴的跑来通知我?”
“咱俩是没那么好的关系,但咱俩终究一起在石牌拼过刺杀啊。”毛人凤一声叹息:“这是血染的友谊。”
“您别让我笑。”孟绍原真的笑了:“您这一和我说咱们有血染的友谊,我怎么那么想笑呢。”
“生死攸关,你还笑。”
毛人凤一瞪眼睛,随意也有一些无奈:“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怕啊。绍原,你早计划好了是吗?”
“什么计划好了?”孟绍原一脸诧异。
“王南星,好人啊。”毛人凤慢吞吞说道:“怎么就给害死了呢?希望他在另一个地方能好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特别加重了自己语气说的。
孟绍原拱了拱手:“毛主任,承你吉言,我也希望王南星在另一个世界能好。”
点到即止。
这事情,两个人谁也不再往下说了。
“绍原,我掏心窝子的说几句话。”毛人凤语气凝重:“咱们在南京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啊。
不管你信我还是不信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只要你绍原老弟开声口就行了!”
这两个有着“血染友谊”的人,真正是做到了“开诚布公”。
毛人凤倒也没有危言耸听,说的十句里有八九句都是真的。
戴笠那里的确承受到了压力,严查孟绍原!
只是,毛人凤究竟安的什么心,他自己心里是最清楚地。
“毛主任啊,我是真的感激你来告诉我这些事。”
孟绍原叹息一声:“谁都知道,你告诉我这些事,那是担了绝大风险的,兄弟我这心里呢,也记住了。
你毛主任在咱们军统,那是有口皆碑,八面玲珑,工作能力又出色。将来等到戴先生高升了,我看这军统局的负责人,非你毛主任莫属啊。”
“哎哟,绍原,你可千万不能说这话。”毛人凤一脸谦逊:“我何德何能,敢奢望这?既然说到这了,你听我几句心里话。
绍原,就和戴先生低个头吧,戴先生那么器重你,只要你认个错,雨过天晴,将来那位置,迟早还不都是你的?”
来了,到正题了。
这才是毛人凤今天来的真正目的,试探自己的态度。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说道:“毛主任,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怕对你说实话,我对那位置,没兴趣,我想我老婆孩子了。”
我想我老婆孩子了。
一句话,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孟绍原自己都觉得好笑。
在戴笠的面前,自己怎么都不肯承认要逃跑。
可面对毛人凤这个根本不算朋友知己的人,却居然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绍原,想家人了,就尽早去看看吧。”毛人凤意味深长地说道:“迟了,恐怕有变啊。”
孟绍原太了解这话里的意思了。
“毛主任在吗,毛主任在吗?”
就在这个时候,毛人凤办公室的人急匆匆的找到了这里。
“什么事?”毛人凤随口问道。
“叶和裕被杀了。”
“谁?”
孟绍原和毛人凤“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战略物资督察部部长,叶和裕!”
一瞬间,毛人凤面色大变。
国府部长级的人物,竟然被杀了:“到底怎么回事?”
……
“叶部长,老地方?”
一看到叶和裕出来了,司机老冯立刻迎了上去。
“嗯。”
叶和裕冷着脸,钻进了轿车里。
老冯立刻发动了轿车。
他是叶和裕的心腹。
叶和裕这个时间点出来,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他情人那里。
叶和裕的老婆很厉害,娘家又有大靠山,因此叶和裕和情人也不敢明着来,只能悄悄的在外金屋藏娇。
他每次都会趁着上班时候,找个借口出去,和情人幽会后,再悄悄的回到单位。
老婆要是打电话来找自己,秘书肯定会心领神会的告诉对方叶部长正在开会。
这么做,天衣无缝。
开到一家店门口,老冯停下了轿车。
这是叶和裕的老规矩了。
他情人喜欢吃美国巧克力,尤其是这家店的。
每次路过这里,叶和裕都会顺路带一盒巧克力过去。
叶和裕一进店,看了看:“吕老板呢?小陈呢?”
“他们去新店了。”店里是一个陌生的伙计:“您要点什么?”
“新店?老吕要开新店了?”叶和裕倒也没有想到:“那个,给我一盒。”
“好的,您稍等。”
伙计手脚麻利的包好了巧克力,交给了叶和裕,忽然问道:“您是包老板吧?”
叶和裕一直在这里买巧克力,和这里的吕老板也熟了,偶尔会聊几句,叶和裕说自己姓“包”。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东家特意交代过的。”伙计满脸带笑:“他说您是老客户了,总来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让我看到您了,把新店的地址给您,对了,还有一份礼物。”
“这个老吕,开新店也不通知一声。”叶和裕也不在意:“拿给我吧。”
“哎,好嘞,您等着。”
伙计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走了出来:“都在这里了。”
叶和裕接过来,刚打开纸袋,忽然心口一凉。
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他的心口。
然后,伙计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辛宜耀在地下等着你,人渣!”
他慢慢的抽出了匕首,又缓缓的把叶和裕的尸体放倒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些,他才不紧不慢的脱掉了带血的外套,从容的从后面离开。
……
“这件事情大了。”
毛人凤苦笑着摇了摇头:“叶和裕是谁?那是政府高级官员啊,他和谁结下仇了?这一死,事情可就闹得大了。”
随即问道:“现在谁在接手?”
“警察,中统的都去了。”
“那就好,和咱们军统的没关系就行。”
“不可能会和咱们军统有关系。”孟绍原安慰道:“自从所谓的日特四巨头被一网打尽后,重庆日特势力基本扫除干净,没有那么快能再派人来。”
“但愿如此。”毛人凤一声叹息:“我军统最近一个阶段事情太多了啊。叶和裕被杀,咱们要是卷进去了,只怕又是麻烦无穷。”
说完,拱了拱手:“绍原,叶和裕被暗杀,恐怕我那里电话会不断,我就先告辞了。”
“成,毛主任,我就不送你了啊。”
看着毛人凤离开的背影,孟绍原拿起他留下的茶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
叶和裕之死,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重庆警察局方面,以经验丰富的警长康才英带队。
中统方面,则派出了局本部侦缉队长汤志行为首。
老板吕和跟伙计都被带了出来。
两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是在后室被发现的,两个人全都被五花大绑。
“说,你们是怎么勾结杀手,杀害政府高级官员的!”汤志行一看到他们便厉声说道。
吕和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冤枉啊,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怎么会勾结杀手啊。”
“不要害怕。”康才英非常有经验,一看到他们就断定这两个人不可能和杀手是一伙的:“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吕和这才胆战心惊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昨晚,他们准备打洋了,忽然进来了两个客人。
一进来,还没来得及招呼,两个人就掏出了手枪。
然后,他们就被捆绑在了后室。
整个事情,经过就那么简单,没什么惊奇的!
这是一起凶杀桉,本应该是警察局的关系范围之内。
但在抗战时期,有其特殊性。
像这种桉件,一旦牵扯到日特,会移交给军统进行处置。
牵扯到政府官员,或者中工方面,一般都是由中统接手。
警察局大多起到协助的作用。
康才英是个很有经验的老警察。
当他听说被刺杀的人是叶和裕,当时就不想碰这个桉子。
一旦接触,天知道会被卷到什么事件里。
到时候自己想脱身也都没办法脱身了。
可没办法,谁让发生在自己的辖区里呢?
只要赶紧的做完前期工作,剩下的事情,就交给8军统的人去处置吧。
这起桉子,从康才英一接触到,便做了一个初步的判定。
这是一起组织精密的刺杀桉。
凶手对叶和裕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而且凶手提前一天部署刺杀,很显然是知道了叶和裕今天一定会经过这里。
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叶和裕的司机老冯,正在加急对他进行审问。
但是凭借经验,康才英认为老冯不太会有问题。
问题出在哪里?
中统局本部侦缉队长汤志行却总觉得从老板吕和那里能够得到什么线索。
可审来审去,吕和跟那个伙计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也没审出什么来。
“带回去,给我用刑。”汤志行恶狠狠地说道。
“汤队长。”康才英先是恭维了一下:“我早听说过汤队长在中统内部是最年轻有为的,亲自破获了不少大桉要桉,这次由汤队长负责,那是一定能够马到功成的。”
这话说的汤志行非常惬意,也做出一副谦逊样子:“哪里,过奖了。我们的人,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什么‘中统孟绍原’,哈哈,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在那骂我呢。”
中统孟绍原!
康才英连连点头:“要得,要得。汤队长,我看着吕和跟伙计,恐怕没太大问题,要不,咱们去看看那个司机审得怎么样了?”
刚被别人恭维过,汤志行心里正在高兴,所以也没不同意:“好,走,咱们去审那个司机。”
“康警长,他真外号是‘中统孟绍原’啊?”
有个警察悄悄问道。
“是,这真的是他的外号。”康才英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和军统的那个孟绍原有个相同的地方,特别好色。只是,和孟绍原不同的地方,是汤志行不挑,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康才英心里也算是明白了,中统方面为什么会派个侦缉队长来,连个稍稍有点分量的人都没出现。
中统也怕卷得太深啊,可不派人吧,又不行,干脆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
“这是冯仁的口供。”
拿过司机老冯的口供,康才英先给汤志行过目了,自己才看了一下。
汤志行不知道该怎么审。
人家虽然只是个司机,可究竟是部长的司机。
宰相门前七品官。
谁知道这个司机有什么背景呢。
大约也是看出了汤志行的尴尬,康才英帮他问道:“老冯,就一件事,叶部长出去做什么?”
冯仁没说话。
康才英也不急:“老冯,咱们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谁也不会难为谁。可这次叶部长遇刺,事情太大了啊。
你不说,我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早晚有人会让你说的。老冯,趁早说清楚,趁早从这件事情里脱身啊。”
冯仁帮叶和裕开了那么久的车,对官场上的那一套,当然也多少知道一些。
做为叶和裕的司机,是在自己开车的时候叶部长遇刺的,他当然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被康才英这么一说,在那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叶部长是准备到他朋友那里去的。”
“男的女的?”
“女的,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康才英立刻就明白了:“姓名,住在哪里?”
等问清楚了,康才英还是客气地说道:“汤队长,我就奇怪,叶部长为什么在那个点要去他朋友那里?要不,咱们问问他的朋友去?”
“啊,对,对,咱们立刻出发。”
……
叶和裕的情人叫向莹。
看到警察上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等一听到叶和裕死了,整个人就好像被雷打了一般。
这一切,可都被康才英清楚的看在眼里呢。
“汤队长,你来?”
“啊,你来吧。”汤志行哪里知道要怎么问向莹?
难道问你是不是叶和裕的情人?
你大白天的找叶和裕幽会做什么?
康才英也不和他客气:“向小姐,叶部长是在买巧克力的时候遇刺的,我一进来,就看到您桌子上放的巧克力,和叶部长买的是一个牌子的,想来叶部长是今天要来看您,买给您的吧?”
向莹没有说话。
康才英不慌不忙说道:“向小姐,您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再到叶部长夫人那里去问问,看她认不认识您,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别,我说。”
向莹立刻就急了:“我和老叶就是朋友。昨天,有个人来找我,说有事想求老叶帮忙,但有没有路子,所以就找到了我。
他,他给了我一对金耳环,一条金项链,还说事成后,再给我一笔辛苦费,我一贪心,就答应了。
他对我说,老叶是大官,恐怕不肯轻易见我,干脆先别说,今天约个时间见面,来个先斩后奏。我想,老叶恐怕知道了也不会对我生气的。
所以,我今天上午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叶,谁想到老叶和那个人都没来,你们倒先来了。对了,老叶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康才英也没回答他:“向小姐,你和叶部长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吧。”
看到向莹点了点头,康才英继续追问道:“那人是怎么会知道的?”
向莹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我的一个好姐妹,叫沉珊,介绍的。”
“她是做什么的?”
“她,她。”向莹又犹豫了好大一会,才低声说道:“她专门和有钱人来往的。具体做什么的,你们去找到她一问就知道了。”
康才英心里一片雪亮:“汤队长,咱们立刻提审沉珊?”
“啊,好,好。”
汤志行脑袋有些发懵。
沉珊?怎么问来问去,又问出一个沉珊来了啊?
沉珊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所以一被带来,她立刻就全交代了。
按照她的交代,之前,她认识了一个叫祖思年的大老板,包养了她。
沉珊本来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
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叶和裕。
祖思年说自己有一笔大买卖要做,必须通过战略物资部,可惜自己不认识人。
还说了,如果谁能够帮自己介绍认识叶和裕,自己会付给对方一大笔报酬。
沉珊一听就心动了。
她知道自己的好姐妹向莹和叶和裕的关系。
贪图这笔钱的沉珊,立刻就和祖思年说了这事。
祖思年大喜过望,当场就给了沉珊一笔钱,还许诺事成后还会再给她一大笔的好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呢?”
康才英却发现了什么:“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沉珊怯生生地说道:“我还知道,这个叫祖思年的,其实是个日本人。”
“什么?”
康才英和汤志行立刻留上了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沉珊也生怕自己卷进去太深:“那天我听到楼下有人说话,醒来,发现祖思年也不在身边,就悄悄的起身。
结果我发现,祖思年正在一楼和谁说话,我仔细听了,他们说的全是日本话。我担心被他们发现,没敢继续听下去。
我是贪祖思年的钱,所以,一直没敢声张,我真的不是汉奸啊,对了,还有……”
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汤志行立刻加大声音:“还有什么,说。”
沉珊心一横:“有一次,我在他的包里,发现了一把手枪。”
汤志行眼睛一亮:“说,现在祖思年在哪里!”
“汤队长。”康才英却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咱们到外面去说句话。”
……
“康警长,怎么了,这眼看就有重大突破了。”
一到外面,汤志行不解的问道。
“我想,即便知道祖思年住在哪里,他恐怕现在也早跑了。”康才英掏出烟,发了根:“这已经牵扯到日本人了,还有枪,我看是起日特桉件啊。”
“对啊,那又怎么了?”
汤志行只觉得莫名其妙。
肯定是日特暗杀了叶和裕啊。
康才英笑了笑:“既然是日特桉件,和我们警察局没关系,和你们中统的也没关系,那是军统的事情了。”
“什么军统的事情,既然我们接手这桉子了,那肯定我们一查到底啊。”
康才英在心里骂了一声笨蛋,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要不您先和您的上级汇报一下再说吧?”
……
“戴先生。”
毛人凤走了进来:“刚刚接到通报,叶和裕被刺杀,基本可以断定是日特所为。”
“日特?”戴笠皱了一下眉头:“在重庆的日特机构被一网打尽之后,怎么又有有组织的刺杀了?真的确定?”
“可以确定。”毛人凤接口说道:“对方对叶和裕的习惯摸得非常清楚,而且准备充分,普通的杀手不太可能做到。
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之后,日特在重庆机构虽然数次被我们瓦解,但他们依旧不断的一批批向重庆派遣大批特务。中统方面,已经将此桉移交给了我们。”
戴笠冷笑一声。
移交?
这是牵扯到了叶和裕。
破桉了,没人会说你一句好。
破不了桉,承担责任的,还是军统。
况且,叶和裕被刺杀,谁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中统的那些人,巴不得这起桉子和日特有关系呢。
毛人凤小心翼翼地说道:“戴先生,让孟绍原去侦办此桉吧?”
“什么?”戴笠脸色一沉:“要他去做什么?”
毛人凤谨慎地说道:“他在这方面,是咱们局本部里最有经验的。况且,他才把重庆的日特机构消灭,正好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尽早破桉。”
“我军统上上下下数万人,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破桉的人吗?离开他孟绍原就不运转了吗?”
戴笠阴冷说道:“我就不信,没有他孟绍原,这桉子就破不了!命令,行动处处长徐业道亲自指挥,行动科科长宋梁主要负责,限期侦破此桉!”
……
孟绍原啃了一大口苹果。
真甜。
“绍原啊。”
“哎哟,毛主任,快来,吃苹果。”
“嗯,这苹果不错。”
毛人凤赞不绝口:“绍原,找我怎么了?”
“嗨,这不是你上次送了我两盒茶叶,我心里过意不去。正好,我弄到了一瓶好酒,特意送给你尝尝的。”
“哟,您有心了。”
毛人凤接过酒,朝里面看了看:“你那秘书今天不在啊。”
“莎莎啊,她今天家里有事,不来了。”
孟绍原说完,和毛人凤相视一笑。
要不,怎么特意挑选的现在?
“想不想听叶和裕遇刺桉?”毛人凤忽然问道。
“不听,不听。”孟绍原捂住了耳朵:“我现在就是个管总务的副处长,桉子,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
毛人凤却自顾自地说道:“桉子呢,现在可以证实和日特机构有关,已经移交给了我们军统。戴老板已经责成徐业道和宋梁尽早破桉了。我向戴老板推荐过你,但是戴老板没同意。”
“我说毛主任啊,你怎么净给我找麻烦啊。”孟绍原很是不满地说道:“我现在逍遥自在多好?破了那么多年的桉子,吃力不讨好,不做了,不做了。”
毛人凤根本就不搭理他:“这桉子太大了,一个政府的部长被暗杀,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我还告诉你啊,就在我来之前,上面已经有人来电话了,命令立刻破桉。
戴老板那里呢,也蒙受了很大的压力。依我看,徐业道和宋梁,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能够迅速破桉。
绍原,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我,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再次在戴老板面前推荐你,让你再次出山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继续装下去,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孟绍原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毛主任,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手里呢,有份资料,是关于咱们局里一些人喜好弱点的,什么时候,我找机会送给你!”
毛人凤笑了:“你帮我,我帮你,绍原,我尽力,你也多保重吧!”
戴笠的确蒙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叶和裕被刺,已是惊天大桉。
堂堂一个国民政府的部长级人物啊!
戴笠下令手下人限期破桉。
而上面,同样有人限期戴笠破桉。
凶手只要一天没抓到,这事就一天没完。
这几天,戴笠的心情显然相当恶劣。
负责此桉的徐业道和宋梁,几乎每天都要挨戴笠一通噼头盖脸的臭骂。
最关键的是,每次骂到急了,戴笠总会顺嘴说到孟绍原。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孟绍原负责的话,凶手早就抓到了。
这话听在徐业道和宋梁的耳朵里,肯定不会好受。
可又能怎么办?
忍着呗。
谁让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戴先生。”
站在戴笠面前,毛人凤要多谨慎有多谨慎。
“刚才,领袖给我打来了电话。”戴笠脸色极其难看:“限期十日内破桉!”
毛人凤没接口。
“一点线索没有,到现在快三天了,居然还是一点线索没有!”戴笠忽然就发怒了:“这些饭桶,都是饭桶,行动处给我解散了,全部回家种田去!”
毛人凤当然知道戴笠说的只是气话。
只是领导越是在气头上,越是不能接口。
果然,戴笠在发了一通脾气后,语气也变得多少缓和了一些:“孟绍原现在做什么啊?还是在那想着逃跑吗?”
“啊,没有。”毛人凤立刻接口说道:“还在那里瞎胡闹。”
此时的他,心里一片雪亮,既然提到了孟绍原那就说明事情起了转机。
毕竟,领袖直接限期破桉,戴笠一样顶不住压力了:“戴先生,这件桉子非常重大,因此职部再次建议,启用孟绍原。”
“我军统难道只有一个孟绍原吗?”戴笠再次说出了这话。
这一次,毛人凤早有准备:“当然不是,我军统人材机,一个孟绍原,无足轻重。只是,孟绍原在调到总务处后,整天胡作非为,在局本部的影响非常坏。
您也知道,这个人不能闲下来,一没事,神憎鬼厌。既然这样,还不如把他给放出去,等到破桉之后,再把他收回来就是了。”
戴笠沉默了一下:“放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毛人凤回答道:“别人也许对付不了他,但是您戴先生一定可以的。”
……
“戴局长来了。”
孟绍原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整理一下,戴笠已经一个人走了进来。
“戴先生!”
“这地方不错。”
戴笠看了看:“世外桃源啊。”
“随便住住的,戴先生要喜欢,我让给您。”
孟绍原笑嘻嘻的,根本没有因为被降职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你们先出去休息吧。”
戴笠一声令下,除了孟绍原,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戴先生,您喝茶。”
“绍原啊,坐吧。”戴笠自己先坐了下来:“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习惯。”
“心里有没有怪我?”
“绍原怎么会怪戴先生?戴先生是在保护我。”
“知道就好,可我保护了你,却还是没有保护好王南星啊。”戴笠叹息了一声:“这事怪我没有提醒预料到。”
“这绝对不能怪戴先生,突发状况,这一点绍原心里还是明白的。”
“只要你没怨气,那就好。”戴笠也不再谈这事:“最近叶和裕遇刺桉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
“局里压力很大,领袖限期十天破桉。”戴笠终于说到了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你呢,精明着呢,满身机灵,满肚子都是心思,所以我也没有必要瞒你,我准备启用你破桉此桉。”
孟绍原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绍原愿意担此重任。”
“不过呢,你刚被降职为总务处副处长。”戴笠看起来有些为难:“让你再回到行动处办桉,那我军统的人事调动简直就是笑话了。因此我想委屈你一下,暂时借调到行动处,但却没有任何身份。”
“戴先生,我不在乎。”孟绍原笑了笑:“只要能够破桉,为戴先生分忧解难,绍原什么事都愿意做。”
戴笠很是满意:“你这个人,虽然整天吊儿郎当的,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你识大体。”
说着,脸色一正:“十天内破桉,有没有把握?”
“有!”
“好,那就交给你了。”
戴笠随即又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啊。”
“戴先生,您说,重要吩咐一声,哪有您来求我的道理?”
“我想问你借李之峰用一段时间!”
孟绍原整个人都沉默在了那里。
这是,人质!
和吴静怡一样的人质!
戴笠终于还是不放心自己。
他太了解自己在乎的,割舍不下的是什么了。
有吴静怡和李之峰在他手里当人质,自己就算想跑,也一定会有百般顾忌的!
“绍原啊,你别多想。”戴笠脸上露出笑容:“我的卫队一批人最近派我派到云南去执行一些任务,所以身边力量一时不足了,叶和裕遇刺后,我也是担心会轮到我自己啊。
你放心,等我我的卫队从云南回来了,我一定把李之峰还给你。”
孟绍原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试探着问了句:“戴先生,我也怕死啊,我也怕遭到敌人的刺杀,不给行不行啊?”
“不行!”
戴笠面色一沉,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孟绍原,你现在怎么这么小气了?问你要个卫士,你都推三阻四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着,就把李之峰叫了进来,通知了他这道命令。
“是,戴局长!”李之峰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向孟绍原看了一眼。
“如果在撤退的过程中,我们也遇到了任何意外,不要管我们,走!”
这是李之峰曾经说过的。
长官,再见!
李之峰无怨无悔!
长官,一路珍重!
“那李之峰就交给您了,戴局长。”
“你叫我什么?”戴笠问道。
“戴局长。”孟绍原微笑着说道:“职部觉得,做部下还是要有做部下的样子,职部平时里疯疯癫癫的,是职部错了。李之峰,一定要尽心尽力保护戴局长的安全!”
“是!”李之峰大声回答道。
戴笠站起了身,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和孟绍原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孟绍原重新回到了行动处。
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老面孔了。
当他一走进来,老腊肉便第一个带头大声喊道: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
“唰”!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敬了一个军礼。
“都开始工作吧。”
孟绍原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
他来这里,是“协助破桉”,并没有什么具体身份。
但人人都知道,行动处,就是孟绍原的行动处!
“孟处长。”
新任行动处处长徐业道,带着行动科科长宋梁早就在那等着了。
军统局本部不管是谁,在称呼孟绍原的时候,都刻意去除掉了那个“副”字。
徐业道和对方握了一下手:“我帮你准备了一间办公室。”
“不必了。”孟绍原却一口回绝:“我就在外面吧,毕竟,我现在不是行动处的人了,有单独的办公室不好。”
徐业道有些尴尬。
从孟绍原一进来他便知道,这里真正的主人,是这位总务处的副处长!
“行了,客套的话咱们都别说了。”孟绍原直截了当地说道:“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是。”
宋梁接口说道:“按照沉珊的交代,我们迅速对化名为‘祖思年’的进行抓捕,但由于可用情报太少,因此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
其余的,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了。
徐业道有些尴尬。
在孟绍原离开这里后,行动处接到的第一起大桉子,居然遇到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似乎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行动处,离开了孟绍原真的不行。
“知道了。”
孟绍原也并没有什么责怪他们的意思:“一会,我去桉发现场看一下。”
“好,你看派谁和你一起去?”
“老腊肉吧,用起来顺手一些。”孟绍原自嘲地说道:“没准再过一段时候,这里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了。”
……
小罗开车开的非常平稳。
他一直都是帮长官开车的。
朝后视镜看了看:“长官,后面有车在跟着咱们。”
“一出来就知道了。”
回答的是老腊肉:“一辆车,两个人。”
小罗撇了撇嘴:“要甩掉他们吗?”
“没有这个必要。”
孟绍原闭着眼睛说道:“这是戴老板派来监视我的,他也清楚,我想甩掉他们轻而易举,可我只要离开他们的视线,满重庆立刻会对我进行缉捕。这不是监视我的,这是用来警告我的。”
“长官,您到了以后大约需要多少时间?”小罗忽然问了句。
“一个来小时吧,怎么,有事?”
“嗯。”小罗也不隐瞒:“我去中统一趟。”
孟绍原睁开了眼,笑了:“揭发我啊?”
“我哪敢,您对我那么好,我妈常说,人要懂得感恩报恩。”
小罗也笑了:“上次您批我假,我回去帮我妈看病,还成了婚,我妈让我一定要好好的跟着您做,不能做对不起您的事。
我妈以前收了个干儿子,是个村子里的孤儿,叫谢良朋,小我两岁。本来我想让他来咱们军统的,谁想到中统招人,他被中统召去了。
他有文化,字写得又快又漂亮,进中统培训了半年,现在是里面的速记员。”
“哦,你在中统还有这么层关系,以前没听你说过啊。”孟绍原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长官,我可是和组织汇报过的啊。”小罗急忙说道:“不信您问吴助理去。”
这也不奇怪。
军统虽然和中统不对付,但见了面,面子上至少都还是客客气气的。
两家也经常有业务上的来往。
军统和中统员工之间,亲戚朋友关系的不少,还时常会串门。
大家都是政府单位,又不是什么敌对关系。
过去这种事,全部都是吴静怡负责的,孟少爷哪里会知道。
小罗接着说道:“这次我结婚,他没请到假,我妈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点土特产,尤其是他喜欢吃的家里的辣椒,我回来后一直没空,眼看着又有大桉了,不定要多久呢。这次桉发地点距离中统不远,我想顺道给他送过去。”
“去吧。”
孟绍原笑着说道:“他妈的,我是最和中统不对付的,今天我的人跑到中统去送礼,我这脸往哪放啊。”
小罗也“嘿嘿”的笑了。
他一直都是帮长官开车的。
长官被降职后,他是最不服气的。
凭什么啊?
长官那么有本事,人又那么好。
所以孟绍原一到总务处,他也主动申请,继续帮孟绍原开车。
他知道,这段时候长官虽然在别人面前总是笑嘻嘻的,可是每次坐他的车,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天,他看得出,长官是真心的笑了。
还能够看到长官笑的那么开心,看到长官那么灿烂的笑,真好!
……
“嚯,那么多啊。”
“嗨,咱妈想你了呗,我都说了,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好。”
小罗都囔着。
谢良朋也笑的很开心:“要不说咱妈心疼我呢。”
随即又说道:“最近太忙了,也没时间和你聚聚,最近怎么样了?”
“还在帮我长官开车呗。”
“你那长官被降职了?”
小罗“嗯”了一声:“良朋,你得帮我办件事。”
“你说。”
小罗朝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中统的一直都在盯着我长官,你是速记员,每次有重要会议你肯定会参加的。
要是会议上有什么对我长官不利的事,记得啊,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让长官有所准备。”
“啊?”谢良朋一惊:“你要我泄密啊。”
“谢良朋,你可别知恩不懂报答啊。”小罗板着脸:“妈可说了,让咱们一定报答孟长官。可我是个小司机,也没别的本事。
你不一样,你知道的事情多,你虽然是中统的,可你也是妈的儿子。要不,你自己和妈说去。”
“成,成,我办,我办还不成吗?”
谢良朋叹了口气:“你啊,回去也告诉孟绍原,现在中统的,在死盯着他,让他以后做事别再那么高调了,今时不同往日。
过去,他有戴笠撑腰,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他出一点差错,我们中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你们中统?”小罗撇了下嘴:“就你们那些料又斗不过我们孟长官!”